《旧中国教父》第27章 请柬惊动朝野


杜月笙的故乡,浦东高桥镇,有座杜家祠堂,虽称为祠堂,但仅有两间东倒西歪的土屋。发迹以后,为了光耀门庭,显示渲赫的地位,进而扩大势力,便以祠堂为中心,收购了周围五十来亩土地,兴建一座杜氏宗祠。

这座祠堂是从1930年初就开始破土兴建,到1931年5月建成,建成以后,杜月笙命杨管北和万墨林一道去验收。

杨管北和万墨林一起过了黄浦江,来到高桥镇。远远地就望见一所白石牌坊,牌坊额上镌着的“杜氏宗祠”四个颜体蓝底金色大字,在斜阳下,烟烟生光,心想:好大的气派呀!过了牌坊,便是铜门,一对张着血盆大口的石狮,雄踞两侧。

杨管北学着《红楼梦》中贾政视察刚竣工的大观园的架势,命令站在一边的工头:

“你把铜门关上,让我与万先生瞧瞧外面再说。”

杨管北后退几步,仔细端详那铜门。两扇乌黑油漆大门上,一副锋亮铜门环,显出古色古香,门的两边追通一色雪白粉墙,墙头漫着桶瓦泥锹脊。门前是虎皮石砌成的地面,门槛前面白石台阶。杨管北看了心想:在这破破烂烂高桥镇上,硬是放上这个宏大的建筑,很不协调,不过单从祠堂来说,门面这么气派已是难得,便点头称好,叫手下人开门。

步入祠堂,只见一溜五开间的大厅,这便是第一进的轿马厅。过了轿马厅,第二进为正厅,供奉着福、禄、寿三仙,左右两座七八尺高的红木底座的大理石屏。第三进是“享堂”,供奉杜氏列祖列宗“神主”牌位的神龛。在二进与三进之间,有个戏台,那是准备在年节时演戏给列祖宗欣赏的地方。

在各进大厅的两边,是耳房,在耳房内有一扇门。杨管北与万黑林出了这东边门,还有一幢两层楼房子。杨管北问:

“这几间房子派啥用场?”

“杜先生准备在这儿办个学堂,供贫苦人家孩子读书。”

“啊,杜先生为故乡百姓,广施恩德,可嘉,可嘉!”杨管北不失时机地歌功颂德。

杨管北里里外外巡视了一遍以后。向工头提了些不足之处,要求加工改进的,不过都是小地方的改动。他回到杜公馆,复命之后,又提了一条建议:祠堂落成大典,该向全国各界名流分发请柬。这个建议正合杜月笙要大搞一番的胃口。于是当夜便让几个秘书共同拟出一份长达一百六十个字的大请柬,送印刷厂印刷邮寄,或派专人递送。

请柬一发惊动了朝野。不到十天,各式各样的礼物如潮水般地从四面八方专程送来,别的不说,单是达官贵人和在野名流送的匾额,就挂满了一堂,它们是:

“孝思不匮”
国民党委员长国民政府主席蒋介石贺。

“好义家风”
陆海空军副总司令张学良贺。

“世德扬芬”
军政部长何应钦贺。

“慎终追远”
实业部长孔祥熙贺。

“千国栋家”
司法院长王宠惠贺。

“光前裕后”
警察总监吴铁成贺。

“敦仁尚德”
前大总统徐世昌贺。

“俎豆千秋”
前大总统曹锟贺。

“望出晋昌”
前临时执政段棋瑞贺。

“武威世承”
前北洋将军吴佩孚贺。

“武库遗灵”
国学大师章太炎贺。

“源远流长——
著名书法家国民党元老于右任贺。

“慎终追远”
班禅额尔德尼贺。

“东方望族”
法国驻沪领事甘格林贺。

“明德之后”
日本驻沪日军司令坂西利太郎贺。

杜月笙背着双手,一一欣赏这些朱底金字闪烁生辉的匾额的时候,觉得自己真是个“生而颖异”,自有非凡来历的,必得名人大手笔的考证才行。这时,国学大师章太炎来访,杜月笙便迎入客厅,待以上宾,请他写一篇“祠堂记”,章太炎满口答应。

过了三天,洋洋平言的《高桥杜氏祠堂记》送来了。那文章一开头便说:

“杜之先生帝尧,夏时有列累,及周封于杜,为杜伯。其子湿叔……江南之杜自是始著也。高桥者,上海浦东之乡也。杜氏宅基地,盖不知几何世。其暑群日京兆。末孙朕自寒微起为任侠,以讨妖寇,有安集上海功,江南北豪杰皆宗之。始就高桥建祠堂把其父祖以上……”

这国学大师一开口, 使杜月笙的家世与尧舜, 杜伯联系起来,真个显赫家世“源远流长”了。

这篇“祠堂记”中说到“末孙镛”的“镛”又指的谁呢?那是章太炎前些日子挖空心思为杜月笙取得大名。

提起章太炎,人们自然想到他是一代国号大师,又是同盟会的元老。他这样的人怎么会和杜月笙搅到一起去呢?

原来,1924年,章太炎宣市脱离政界,定居于苏州办国学讲习会。大约是在1926年,他给杜月笙写了一封信。

杜月笙是突然间接到这封苏州来信的,他打一看,信尾上写着“炳麟谨上”,再瞧信封上写着:“章缄”。

“我的乖乖,这章炳麟不就是大名鼎鼎的章太炎吗?”杜月笙一拍脑袋,叫了起来。

再看信的内容,是说章有个侄儿在上海,因牵涉到一件官司里面去了,向叔父求助。章太炎因自己早已告别官场,无能为力,想托杜为之疏通。章太炎的名气,在杜月笙来说,真是如雷贯耳,结识他,连想都不敢想,如今找上门来,真是天赐良机。杜月笙当即派人通了路子,为章的侄儿解了围。

过了几天,章太炎便收到一封回信,说令侄之事,区区小事,今已了结,不必担心,过几日月里当亲上姑苏登门求教。

章太炎收到信后的第三天,杜月笙亲自登门拜访了,章感激不尽,请在书房相见,据说谈得十分投机。当杜谈起自己身世,祖籍为浙江海宁,先人经营丝蚕行业,行商失败后才改居上海浦东滨海小镇高桥。章太炎听后,眯起双眼,不住地点头说:

“你我同乡,你我同乡!”

后来又听杜说自己生于光绪戊子年的中元节,正是秋澄月朗,虽比不上中秋那么可爱,也自有清辉一片,照彻长空,所以父亲给他取的乳名为“月生”。章太炎戴起老花镜,爬上一条高脚凳子,在大书橱的上格,取出一本《周礼大司乐疏》,翻了一通后,终于在一页上找到出典,便用手指着,大声地念起来:

“东方之乐谓空,整者生也。西方之乐谓值,著者功也。”

念完,啪的一下将书合上,坐回原处,对杜说。

“杜先生,您的大名应该叫‘镛’,再在您的‘生’字上加个‘竹字头,月笙作号。这样,一面保存了乳名的原音,一面又寓有发扬光大的意味,典雅不俗。您看看可好?”

“太好了,我这个贱名,经先生这样一讲,还真有点意思。好,日后我就叫杜镛。谢谢先生指点。”

杜月笙活到四十多岁才得着国学大师的赐名,觉得荣幸之至,真是欢天喜地。他临走时,便在茶几上留下一张庄票,作为挚敬。后来每有要事,便专程去苏州情教。

从此以后,凡是公开正式场合,他都用“杜镛”两字签名。1930年10月18日法租界当局公布华董的名字, 写的便是“杜镛” 。不过,私人用章,仍是“月生”,因为他身边常挂着一颗黄金小图章,长度不满半英寸,镌着“月生”两字的阳文。

闲话少说,再回到“祠堂记”上来。章炳炎的大手笔、“祠堂记”一出笼,便又引出一大堆名流们的长篇巨制的祠堂记送来。内中有胡汉民、刘芦隐的《高桥杜氏祠堂记》,汪精卫的《高桥杜氏家祠记》,满清遗老郑考前的《杜氏家祠记》,虞和德的《杜氏宗呲记》,杨度的《杜氏家们落成颂》,何成波、谷正伦、贺耀祖、杨杰、叶开台等人的《杜氏家祠记》,冯云初、王西坤的《杜氏家河颂并序》。这些“记”“颂”,全都是金泥翠墨,妙笔增华。

“奉主人祠”的黄道吉日订在1931年6月9日,这是老城隍庙的星相霸头高铁嘴选定的。

为了接待好嘉宾,杜月笙的手下们在祠堂四周加盖彩幔席棚百余间,摆设席面三百五十桌。按照计划,此次庆祝活动将准备三天,每天开七八百桌酒席。调厨子三十八人,专司筵席执事安排有经验的徒子徒孙五十人。在金利源码头自备两艘汽艇:“月宝”与“波涛”。此外,还从招商局和其他轮船公司调来多艘轮船,专门运送贺客来回于上海、高桥之间。高桥埠头至杜祠之间,还有十来里路,又备了奥斯汀客车十五辆,黄包车一百五十辆。浦东高桥一带沿途没有路灯,就临时安装木柱,高悬起汽油灯,专供夜间照明之用。

在检查准备工作的时候,杜月笙特别关照郁咏醒:

“你多预备些鸦片烟”。

“要熬几十两?”

“先熬五千吧!”

“那人手不够。”

“从各赌场里抽调,你中意的人,就叫他来帮忙!”

得了主子的“口谕”,专门为杜月笙装鸦片的郁咏获便从各个赌场里抽调了二十八个人,专门熬烟打泡。又抽凋了十个人专门伺候来参加堂会的名角们抽烟,还派十四个人侍候一般的贵宾们抽烟。至于杜手下的徒子徒孙中的“老枪”们,只发烟膏子,烟泡,让他们自己去烧,不专门派人伺候了。但是,五千两鸦片膏,第二天傍晚就抽光了,又赶熬了三千两,才勉强应付过去。

为了吸引高桥一带的农民也来凑这个热闹,杜月笙吩咐帐房预备好大批毛巾、脸盆、撤药水、灯笼和纪念章等,派人到四乡张贴海报,宣布凡来送礼的,不论送多少,一律发给一个纪念章。凭这玩艺儿,在三天内可以随便吃酒席、看戏。送礼重一点的,每人加发一只脸盆、一条毛巾、两瓶扬药水和一个灯笼。这些纪念品上都印有“杜祠落成典礼”字样。这样一来,单6月9日这一天,来宾就超过一万人,分三次开席。尚有许家人没吃上酒菜的。

一切准备就绪,6月9日来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