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王妃》第15章 为红颜


初秋的雷雨,来得快,也去得快。

这是最后一夜。黑暗中,毡床上,禺疆搂着她,像是一个寻求慰藉的小男孩。

已经是深夜了,他仍然毫无睡意,眼睛睁得大大,绞尽脑汁地想着如何留下她。 他答应她,天亮以后,她可以走,可以带上任何想带走的东西,他不会阻拦。然而, 这只不过是一个缓兵之计。无论如何,他绝不会放手。所以,天亮之前,他一定要 想出一个理由或者一个方法,把她留下来,让她心甘情愿地留下来。

从第一次相遇开始,两个人一直都是针锋相对,斗智斗勇,互相算计,千方百 计地让对方“心甘情愿”,最后,谁会胜利?如此感情,岂不太劳心劳力?

她也一样,紧闭双眼,数了上万只羊了,越数越清醒。背向着他,他温热的热 量渗透在背上,传至四肢百骸。熟悉的姿势,熟悉的感觉,如此的舒适与安全。

愿望达成,却没有想象中的开心与放松。终于可以离开了,却要带着他的孩子 离开,老天为什么要开这种玩笑?

他把蓝色包包还给她了,一样东西都不少,连手枪也还给她了,惟独那串骷髅 链子不见了。她不知道是不是他“顺手牵羊”,不过,他有必要这么做吗?那么, 就意味着,她暂时无法回到21世纪了。

哎……明天,应该往哪里走?向南?燕国?赵国?还是秦国?也许,一觉醒来, 就有答案了……

猛地,从地心传来沉实的撞击声,有如沉闷的惊雷,一阵紧似一阵,排山倒海 而来;鼓点越来越清晰,似乎就在耳畔,撼动人心。

只要在草原上居住过几天,都知道这是几千铁蹄的狂奔与怒吼。

禺疆悚然而起,翻身下床,急切道,『快起来,收拾好东西,马上走!』

杨娃娃弹起身子,看着他狂奔而出,心里惶惶然的不安。迅速穿好衣服,胡乱 抓起几件衣服,塞进蓝色包包,来到帐外。真儿已经在帐外等候,咬着牙,脸色苍 白,沉默着伸手接过她的包。

铁蹄呼啸,迫近寒漠部落。

酋长营帐的前面,火把熊熊燃烧,照亮了静谧的黑夜。帐前站立着酋长的护卫 队,个个沉默不语,脸色凝重,却也气势迫人。

两个勇士跨上骏马,往南疾驰,奉命打探敌方虚实。

禺疆面色冷沉,怒睁黑眼,眸中精光闪耀,『大家分头行动,即刻召集兵马, 在大帐集合,不得有误。懈怠者,斩;贻误战机者,斩!明白没有?』

『明白!』声音宏亮,声势壮阔。

瞬间,十来个护卫迅速散去,消失于浓稠的夜色。

形势紧迫,生与死之间,严峻如山。他的脸上并无一丝一毫的慌乱,『麦圣, 带上三个身手高强的勇士,护送阏氏往西走,不许回头,不许稍有差错,以死保护! 明白没有?马上走!』

麦圣已经复原的差不多,前两天才恢复原职。他惊愕地看着酋长,脱口道,『 酋长!这不妥!』

禺疆的眼中窜起两簇火苗,厉声叱喝道,『你敢违抗我的命令?』

『麦圣不敢!』麦圣无奈地低下头,咬牙叹气,随即走开,点选勇士,准备骏 马和粮秣。

禺疆转过身,看向杨娃娃和真儿,『真儿,好好照顾阏氏!』

真儿仰脸迎视着他,目光坚定,『酋长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阏氏。』

杨娃娃有点慌乱,却不由得赞赏他的临危不乱和镇定自若,钦佩他的将领气度 与统帅才能。她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的身影,心里五味杂陈:服从他的安排,立 马离开?还是留下来,与他共度患难?

这是一场激烈、狂热的生死对决,成王败寇,谁主沉浮?惟有拼死对抗。

她担忧地问道,『铁蹄声好像是从南方传过来,知道是哪个部落吗?』

禺疆看着她,金红的火光辉射在她的脸上,白皙的脸蛋娇艳如花,粼粼的忧色 漫化开来,他的眸光倏的幽沉,黝黑发亮,『来了就知道了!麦圣一来,你马上走, 千万不要回头,知道吗?』

千万不要回头!因为突袭,她必须提前离开寒漠部落,他不让她出事呵!很有 可能,这是一次生离死别,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告别!她感觉心脏上负荷着一块 大石头,沉重得喘不过气。

他俊豪的脸庞漾满了忧伤,如水的目光绝烈无比;他抬起双手,抚摸着她的脸 颊,轻柔得微微颤抖,『一定要活下去,替我把孩子养大,不要让我担心!嗯—— 答应我!』

他根本就不想让她走,他无法放开她,没有她、他所做的一切都将毫无意义… …可是,他不得不放手,因为,那迫近的危险,无比强大,他没有必胜的把握,他 不能让她陷身于危险当中……

她感觉到他隐忍的悲伤与坚定,硬汉子的内心,也会有无助、无奈的时候。可 是,她说不出口:留下来,陪着他,不离开他……思维高速运转,却又好像停摆不 动,这一次,她面临着痛苦的生死抉择。

他跨步上前,嘴唇轻点着她的额头,温烫的,颤栗的……他把她拥入怀中,慢 慢地收紧双臂,逐渐加大力度……好久好久,他舍不得放开……他不愿意放开……

在他紧密的拥抱中,即使快要窒息,她却丝毫不敢动弹,内心开始凝噎、揪结。 那飞奔的铁蹄声,愈加清晰;天地间滚动的轰响愈加雄重,局势刻不容缓。

麦圣和三名勇士站立一旁,安静地等待着。骏马、干粮、水等等所需物资准备 齐全。

他的双手摩挲着她的后背,深情的,缱绻的,在她耳畔,他柔声呢喃着,以一 种眷恋的、悲痛的嗓音,『我爱你!』

杨娃娃浑身一震!虽然早就知道他的感情,此刻听来却完全不一样,而且是在 局势紧张的离别时刻。这三个字,蕴含了多少内心的焦灼、苍茫的心绪、沉重的悲 伤,隐藏着他怎样的离愁别绪?!

炙热的气息尚在耳旁,还没来得及仔细回味这三个字的份量,她就被他抱上骏 马。她凝眸看着他,好像一个布娃娃,眼睛空洞得一眨不眨。

『麦圣,记住我的话!』他猛地一拍马臀,“烈火”长嘶一声,飞射出去,如 风如电地呼啸着。

他怕自己狠不下心,怕自己反悔,而让她陷于危险之境,因此,他必须以最快 的速度让她离开。如果,如果,他侥幸地躲过这次劫难,麦圣听闻了,就会回来的, 带着她回来——这是他仅剩的一点希翼。

她回头,想要说些什么话,离别的话,却始终呆滞得说不出来。

麦圣和真儿等五个人,紧紧追上,策马狂奔……

望着消失于黑暗中的背影,他抽紧下颌,却没能忍住——一行清水,从眼眶滚 落,滑过脸庞,洒落在衣服上。他清晰的听到内心的哭泣声与疼痛的尖叫声,感觉 到身体的崩塌与轰陷,感觉到生命力量的终结……

寒漠部落沸腾了。骑士们快马加鞭从四面八方涌向议事大帐;部民们惊慌失措, 涌出毡帐、聚集在夜幕下的草地上,小孩惊恐的哭叫声,大人慌张的议论声,牛羊 的轰叫声,马匹的嘶叫声,混杂在一起,汇聚成一阵阵叫嚣声,流窜于各个营帐之 间……

兵马尚未整顿,敌人已经猛扑过来,疯狗一样。

烧……杀……抢……掠……

铁骑轰响,如狂风暴雨,气势汹涌,源源不绝地冲杀过来。无数铁箭有如密密 麻麻的蝗虫、遮天蔽日地飞过来,射向手无寸铁的老少妇孺。纷纷倒下的部民,还 未看清敌人的面目,已经成为蹄下冤魂。

风驰电掣的死亡之雨。

寒漠部落的部民们惊恐地四处逃窜,无头苍蝇一样,惨烈的尖叫声撕裂了夜幕, 回荡在深夜的阴风中,惨绝人寰。

火光烧天,浓烟滚滚,骑士们狞笑着烧毁一座座营帐,惨白的战刀砍下脆弱的 头颅,沉重的铁蹄踏碎柔软的肉身,毫无知觉的尸体,血肉飞溅,粉身碎骨。他们 驰骋在毫无抵抗力的部落草地上,一往无前,如入无人之境,杀得痛快淋漓。

敌方骑兵的一杆黑色大旗,绣着金色的豹形图腾,迎风招展,猎猎作响。旗幡 下面,昂然跨立的,是一个粗眉小眼的中年男子,虎背熊腰,威风八面。

此刻,他觉得不可思议,为什么并不见抵抗和反击,不见一兵一马?寒漠部落 的骑兵呢?难道他们预先得到消息、跑掉了?不可能的,禺疆绝不可能知道。

他挥手,示意骑士们往前走。前面不远处就是议事大帐,黑灯瞎火,死气沉沉, 在浓重的夜幕下如同一座坟墓。

猛地,毫无预警的,箭雨从四面八方涌现,呼啸着狂射过来,接连不断地扎进 骑士们的身躯,穿膛而过,扎进手臂、头颅、大腿和战马。立时,惨叫声此起彼伏, 骑士纷纷倒地;马嘶声高亢不绝,战马前仰后跳、狂乱奔冲。

与此同时,号角声尖锐飚响,以灭顶之势响彻夜幕,直贯耳膜,摧毁敌人的意 志。

黑色大旗领导下的骑兵,受到这突如其来的攻击,个个惊慌失措,乱作一团, 不知道隐藏在夜色中的寒漠骑兵到底有多少。战马上粗眉小眼的中年首领、怒光大 放,知道禺疆善于用兵、诡计多端,依这情况看来,定然做好反击准备。

中年首领扯高旗幡,大声呼喊着,率领一众骑兵且战且退,拼命突围出去。

他掉转马头,往来路狂奔——冷不防,一支铁箭呼啸着破风而来,劲力汹涌不 绝,直奔胸口。

他眯起阴鹜小眼,从背后的箭壶里抽出一枚箭头呈三棱状的铁箭,长度约60厘 米;扯满硬弓,松开、放箭,咻的一声尖叫,铁箭迎浪而去。

只听见铮的一声鸣响,两枚穿透力一样大得惊人的铁箭、在夜幕中碰撞在一起, 火花喷溅,最后应声掉落。

紧接着,两枚铁箭一前一后追随而至。他大吃一惊,急速侧身,箭羽从耳根飞 掠而过,拉出一道血痕。另一枚铁箭、追风逐电一般地凶猛而至,力贯流风,当胸 罩来。他斜侧魁梧的身躯,却没能躲过,镞尖尖锐地没入左手臂。

中年首领皱紧眉头,咬着牙、握着箭杆,猛劲一拔,霎时,锥心的疼痛弥漫全 身,让他精神一震……他明了,一定是禺疆射出的铁箭;他那张三百石雕花硬弓, 闻名草原南北,不是普通的草原勇士能扛得起、拉得开的。他一定隐匿在黑暗中, 这个孬种!

箭矢飞天掠地地飞射而来,号角声铺天盖地的滚滚轰响,一批批骑士中箭落马 ……

中年首领扯高喉咙,面向虚无处猛吼,『禺疆,我知道是你!是好汉的,给我 滚出来!』

一片死寂。

倏然,鞞鼓声、号角声、冲杀声有如风雷大作,惊爆夜天。几千铁骑奔涌而出, 狂猛地杀向敌人,战刀的白光在红耀的火光中簌簌抖动,杀气霍霍。

顿时,两方骑士混战在一起,血肉横飞,血光横扫。

火光辣辣,耀如白昼。

中年首领一眼瞥见威猛的高大人影,狠抽战马,大吼一声,提起宝刀,策马冲 进敌方主将阵营。部下骑兵眼见首领勇猛地狂冲而去,立马紧紧跟上。

禺疆的唇角冷冷扯住,紧握宝刀,双腿一蹬,鞭马迎上。

主将业已开战、厮杀,骑士们丝毫不敢懈怠,纷纷拥上,与敌人拼斗、纠缠在 一起。

横刀立马,宝刀纵横、虎虎生风,银光闪耀,如千军横扫。铛铛铛、铮铮铮, 金属的碰撞声激烈叫嚣……高手对决,血气翻涌,一会儿工夫,已然交手数十招。

中年首领横刀砍来,劲风扑面;禺疆仰天横躺马背,凶险避过,立马弹起身子, 瞬时斜砍一刀,撕开中年首领的右臂肌肉……左右手臂已经受伤,好像折翅的飞鹰, 再也英雄不起来了。

他恼怒地瞪着禺疆,眼睛充血,虽仍威猛,力道大不如前,越战越挫折,越败 越丧气;身上已中数刀,全身的力气似乎不受控制,怎么也使不出来。

最后,落为寒漠部落的俘虏。

三四名勇士押解中年首领来到议事大帐前面,他部下的骑兵,剩下四千骑,损 失一半。

金灿灿的火光,照耀在中年首领的脸上,乖戾得似要喷出血柱。辉映在禺疆俊 豪的脸上,孤冷得接近灭绝。

冷风荡开禺疆的黑发,他阴笃的双眸聚拢起来、即又睁大,『须卜也刚,在死 之前,你最好给我交代清楚!』

须卜也刚呸的一声,愤愤道,『哼,我是来替老单于收拾你这个兔崽子的!』

『哦?是立脱哥哥让你来的?』他平静的语气中,涌动着颤抖的暗流。

须卜也刚不驯地叫道,『我要收拾谁,还用不着他命令!』

须卜氏部落是草原上的大部落,十几年来,在酋长须卜也刚的带领下,发展迅 速,部民众多,牛羊成群,马匹肥膘;拥有铁骑一万,与挛鞮氏部落实力相当,虽 听命于联盟单于的军事号令,但绝对拥有部属骑兵的统治权。

『很好!把他押下,立刻斩了!』禺疆面向四千敌兵,霸气的脸容展露出凛凛 的气势,『给你们两个选择,降者,编入我部骑兵;不降者,立刻斩杀!』

他坚狠的话音,流荡在冷涩的夜幕下、恣意的火光中,四千骑兵,沉默、冷肃。

禺疆微眯双眼,转身——恍惚看见阴白的刀光骤然闪过,心道不妙,反应过来 时,背部已被斜砍一刀,从右肩到左腋,辣辣的生疼,身体似乎被一分为二。

蚀骨的疼痛,充斥了全部意识,灌满全身每一根神经末稍。

『酋长!』抽气声、嘶吼声冲天而上。

禺疆转过身,看见一个握刀冷笑的清奇男子,呼衍揭儿。

他登时明白,这次夜半突袭的主谋,是他。好个呼衍揭儿,隐藏到现在,为的 就是这一刀,为的就是致他于死地。

嗜血的宝刀横在他的脖颈处,呼衍揭儿沉声问道,『她呢?她在哪里?你把她 怎么样了?』

禺疆神色自若地盯着他,眸光不屑,铿然道,『你趁早死心,她永远都不可能 嫁给你!』

呼衍揭儿心里抽紧,不明白他所说何指,清俊的眼神霎时阴暗下来,神秘莫测, 『只要你死了,她自然会嫁给我!』

禺疆仰天狂啸,旁若无人的狂傲。笑毕,怒目一瞪,脸上飞扬起笃定的笑容, 『我死了,她更加不会嫁给你,她会恨你一辈子!』

『那就试试看!即使她恨我,我也心甘情愿!』呼衍揭儿阴暗的眸子,因为某 种期待而熠熠闪光,迸出灼热的神采。

『住手,呼衍揭儿!』黑压压的骑兵中,突兀地冒出一句娇喝。

应声走出来的,是一身男装打扮的娇媚女子,霓可,步伐刚正,脸容冷艳,愤 然地瞪着呼衍揭儿,『你忘了吗?你答应过我什么?』

禺疆兴趣盎然地聚敛浓黑的眉峰,锐利地看着霓可——这个午夜,可真是热闹! 这次突袭,原来是霓可和呼衍揭儿的合谋!

呼衍揭儿握紧刀把,咬牙道,『他必须死!』

『你敢!』霓可大惊,杏眼睁大,仓惶地闪烁着;挡在禺疆身前,流露出硬朗 的骨气,冷静道,『你要杀,连我一起杀了!』

呼衍揭儿气急败坏地大喝道,『别以为我不敢!再不走开,别怪我——』

『我知道你会!』霓可的唇角流溢出一抹虚飘的笑意,美丽的杏眼聚集起一股 刚烈的意绪……她猝不及防地靠向晃白的刀锋……白皙的脖颈接触嗜血刀锋的那一 刹那,顿时涌现一股血腥之气,斯拉出一声生命的呜咽。

呼衍揭儿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禺疆亦是惊讶地看着霓可颤悠着身子、缓慢 地翻转过来,杏眼斜斜地向上睁着,眼珠子颤巍巍地抖动……

禺疆及时地伸手、搂住她缓缓下坠的身子,而呼衍揭儿的刀锋,仍然架在他的 脖子上,丝毫没有放松的意思。

霓可沉静地望着酋长,虚弱的目光轻微地飘浮在夜色中,却是蕴涵了丝丝的深 情,流白的两片嘴唇飘出轻淡的声音,『对不起……』

『霓可,你不需要这样!』禺疆的语气是平静的,也是冷淡的。

『能够——死在你怀里,呃……我——很满足……呃……』霓可断断续续地说 着,眼白一翻,慢慢的,缓缓的,闭上那双美丽的杏眼,永远地闭上……

禺疆把她平放在地上,冷凝地看了一会儿霓可满足、宁静的容颜,随即挺直了 身躯,静静地瞪着呼衍揭儿,眼神空空荡荡,看不出半点情绪。而脖子处的刀锋, 亦是紧紧地跟随着。

禺疆僵硬道,『你还等什么?』

呼衍揭儿敛聚起锐眼中的锋芒,加重手腕的力道,刚要抖动刀锋——不期然的, 一声诡异的炸响破空爆出,迫近耳膜,震慑了所有人的心神。紧接着,一颗石头大 的金属、精准无误地击中刀身,撞击声清脆悦耳,尖利,森冷。

呼衍揭儿感觉一股强劲的莫名力道,虎口生疼,竟然握不住宝刀,宝刀脱手掉 落。

所有骑士无不惊骇于这闻所未闻的炸响,好像巍峨高山的山洪爆发。

禺疆的背部裂开一道血痕,赤红色的鲜血渗透衣服,殷红的血点逐渐扩大,让 人心惊肉跳……这声炸响,让他心里一阵翻腾,大感不妙,却又一阵狂喜,唇角泛 起若有若无的笑意,竟是噙满了甜蜜一般的激动。

宝刀脱手,呼衍揭儿惊愕得四处张望,寻找声响的来处。众等骑士,面面相觑, 窃窃私语,夜幕下,黑暗中,哪有什么与众不同的人儿?他睁圆清眸,阴狠的神色 一闪即逝,力贯双臂,猛然拍向他的右胸。

禺疆快速地向左侧开,闪过他强猛的攻击,扯动了后背的伤痕,撕裂般的疼痛 灌满全身……不期然的,一声怒喝踏空而来——

『住手!』娇柔、熟悉的嗓音,却浸满了威怒。

所有骑士无不疑惑地转头寻找声音的来源。

两人顿手,转头看去——凝眸处,一个玉肌霜骨的长发女子、娉婷地走过来, 绝美得宛如天外神女,清素得仿若秋水蓝天。

她回来了!是因为不舍得、不放心自己才回来的吗?禺疆的脸上,弥漫着清清 浅浅的笑意,可是,当看见她走向呼衍揭儿的时候,阳刚的脸孔顿时凝住,冷意潸 潸。

杨娃娃凝睇着呼衍揭儿,语气轻柔,『为什么要这么做?』

呼衍揭儿看着她面无表情的红艳容色,不晓得她怎么想,不过,既然已经做了, 就无法回头了。他低声道,『我都是为了你!』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三人身上,须卜氏部落的骑士们都惊异于清淡女子的绝美 与气度。须卜也刚被三四个勇士扣押着,却也愣愣地瞪着眼前神仙般的女子——这 等绝世女子,嫁给儿子最好不过。

杨娃娃轻蔑的眨动着眼眸,『是吗?谢谢你的好意!』

禺疆笑了,在心里开心地大笑。瞥眼看见麦圣和真儿等人站在不远处——两人 看见酋长探来的责备目光,赶紧低下头,惭愧不已。

呼衍揭儿心里抽过一丝冷气,焦急问道,『你怪我?』

『我不怪你!』她的声音冷冽如冰,『吩咐下去,马上撤兵!』

坚决的语调,强硬的态度,好像,她才是骑兵的首领!

强忍着背部的撕裂伤痛,禺疆朝部下使使眼色,紧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扯过她的胳膊,以全身之力,把她拽向自己的胸怀,稳稳地抱住。

呼衍揭儿心神俱乱,奋力向前,探手抓住她——五六个勇士纷拥上来,纠缠着 他,咬住不放。

只要她回来了,背上的疼痛毫无紧要。她在想什么、想干什么,禺疆再清楚不 过!放他们走?哼,没那么容易!无辜冤死的部落民众,惨死的牛羊马匹,烧毁的 毡帐,谁来偿还?

又是这一招,他怎么总是屡试不爽!她不住地扭动身体,竭力挣脱他的拥抱; 听见他隐忍地闷哼一声,意识到他的背上伤势严重,扭动的身体骤然僵硬下来,一 动也不敢动。

更多的勇士涌上来。呼衍揭儿单打独斗,赤手空拳对付十来个勇士,身手再高 强,却也力不从心,逃脱不了被制服的下场。在几个勇士的钳制下,他愤恨地瞪向 禺疆,双眼充血,桀骜不驯。

以她所了解的,禺疆绝对不会一个善罢甘休的,她不着意地问道,『你要怎么 处理他们?』

禺疆盯着她苍白的脸色,心疼不已,但思及她对呼衍揭儿的维护,心中怒不可 揭得难以抑制,切齿道,『放他走,绝对不可能!』

她的身子,如风中长草,猛烈地摇晃了两下;眯起双眼,眸光迷离得让人眩目, 娇声道,『你不要晃来晃去,晃得我头晕!』

随即,她的身子一软,缓缓地倒在他怀中。

他展开强壮的胳膊,紧张地接住她软绵绵的娇躯,打横抱着,迈开双腿,大步 流星地奔向营帐,也不回的吼叫道,『全部押下,听候发落!』

她的小脸缩在他怀中,得意的窃笑。逼不得已,只好使诈了!

躺在毡床上,放松全身,轻闭双眼。她知道,绝对不能露出马脚,不然,他会 抓狂,后果更加不堪设想,救人,更加不可能了!

真儿站在旁边,听候差遣,单纯的眼睛流露出着急之色。一个谢顶的中年男子 观察着床上人儿的面相和身体,小心翼翼,丝毫不敢马虎。

禺疆坐在床沿,握着她的小手,焦急地问道,『伊科,她怎么样?』

名叫伊科的巫医微微一笑,眼中神采闪烁,『酋长放心,深雪阏氏已有一个月 的身孕,身子容易疲劳,一夜未睡,有些疲累而已,并无大碍;好好休息,就没事 了。』

她心想,这个巫医,看来还有两手。

禺疆点点头,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那她什么时候才会醒来?』

伊科沉思了一小会儿,『可能明天早上才会醒来,也可能待会儿就醒来!』

禺疆挥手示意他出去,也让真儿在外帐等候。他抬手拨开覆在她青娥上的几绺 发丝,指腹滑过凝白的脸颊,清淡无声。揉搓着滑腻的小手,接着,温热的唇瓣, 轻触着手背,柔软得有如春天的柳絮,飘落在肌肤上。

湿热的气息,细腻的触感,震得她内心颤抖不止。

『雪,你为什么要回来呢?你是担心我吗?你可知道,我是多么开心!』他拿 着她的手,抚摸着自己的脸孔,享受着得来不易的柔情脉脉,『不要离开我,雪! 我不要失去你,你听见我说话了吗?我要怎么做,你才会不恨我;我伤害了你,你 还会原谅我吗?你告诉我,怎么样你才会嫁给我,永远陪在我身边!你告诉我…… 』

她听到他轻微的叹息,以及拼命忍住的无奈和哽咽。哎……她对于他,就这么 重要吗?他真的无法放开吗?他如此沉重、残酷、惨烈的爱情,她应该接受吗?

而她选择了回头,就意味着:她无法再离开了!

“烈火”狂奔了几十里,而她的脑中,始终回荡着他忧伤的脸庞和绝烈的目光, 以及那深情的三个字:我爱你;始终回荡着,当他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他的表情 多么悲痛,他的嗓音多么凄苦,他的不舍与眷恋,他的矛盾与挣扎……

她说服自己:骷髅链子不见了,无法回到21世纪,在哪里,不都是一样的吗? 况且,肚子里的宝宝,生下来后要交给谁呢?让宝宝的父亲抚养,不是最好的吗? 于是,她调转马头,驰回寒漠部落。

其实,她的内心深处,根本不是这样想的,而是:她只想着要回来,她不想就 这样离开,她不放心这次突袭将会带来的后果,说到底,她担心他的安危,她对于 他的深情,竟然有点——恋恋不舍!

以后能不能顺利地离开,她没有去想,她义无反顾地回头了!而他的深情告白, 让她觉得,他曾经的杀戮是不能原谅的,他未来的杀戮是可以阻止的。他对她的爱, 是不是可以让他少一点杀戮,再少一些残暴?

她假装迷迷糊糊地醒过来,朦胧的眼眸慢慢地睁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潮湿 的黑眸,一张忧愁的脸孔。

『你醒了!』他高兴得忘乎所以,一把捞起她的上身,紧紧地拥入怀中,仿佛 她是一个失而复得的珍宝。

『你……你放开我,我喘不过气……』

他依言放开她,疼惜地看着她。青铜油灯微弱的火光映射在她的眸子里,闪现 出些许的生机。

她面露关切地问道,『你背上的伤口,那么长,处理过了吗?还有,你手上的 伤口,还疼吗?』

禺疆不在意地说,『没事,伊科已经帮我处理过了,这点小伤,我根本就不放 在心上!我真正在意的,是这个地方;当它受伤的时候,我会痛得没有任何感觉! 』

他拿起她的手,贴在他的胸口,渴求而又悲沉地看着她,灼热的目光是无限的 希翼。

『我不想再有人因为我而死了,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承 受得了,你明白吗?』她淡定道,力求无波无澜。聪明如她,怎会不知,如果她为 呼衍揭儿求情,只会适得其反,『你不要再杀人了,好么?』

精明如他,也怎会不知她如此说的用意——她是为呼衍揭儿求情。他神色一变, 脸上狡狞起来,『呼衍揭儿不一样!你知道我部落损失多少吗?我要让他付出代价! 』

而且,呼衍揭儿对他的威胁太大了,他必须除之而后快!

杨娃娃看见倒映在他眼中的自己,冷颜清骨,一副狡诈的模样,虚弱地一笑, 『是吗?那随便你了。对不起,我很累,我想休息了,明天一早,我就走!』

禺疆心里止不住地痉挛,为什么她要帮他求情?为什么她要救他?难道他对她 真的那么重要吗?她回来,是因为他,还是因为呼衍揭儿?思及此,他的黑眼像是 针尖划过,顿时灼热起来,『告诉我,你回来,是因为他,还是因为……』

『你什么意思?』她的眼眸凝结出一层白霜,冷冽地盯着他,『我根本就不知 道突袭的人是谁,如果我知道是谁,我还会走吗?』

他惊疑地望着她,是的,他竟然没有想到,她是因为自己而回来的,那么,她 对于自己,多多少少还是牵挂的,他怎会不高兴、狂喜呢?然而,他游疑地问道, 『是真的吗?』

她白了他一眼,生气地转向另一边,丝毫没有想到,自己无意之中说出的话, 让他确定了某些事情。

『我可以放他走,只有他一个人,但是——』他的嘴角凝起一抹自信而神秘的 笑意,揉捏着她的小手,『如果你嫁给我,我可以放他走!』

他相信,只要她在他身边,他一定会得到她的心,她的爱。

这是第几次交易了?他就这么衷情于胁迫她吗?为了留下她,他的确是不择手 段。她咬咬牙,婉然道,『我可以留下来,我会生下孩子,但是我不会嫁给你!』

她的唇角亦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神秘微笑,清傲地微抬下巴,『我的夫君,哦, 或者说,我要嫁的人,必须是一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在万众瞩目的情况下出 现,身披金甲圣衣,脚踏七色云彩来娶我!』

想起紫霞仙子的爱情憧憬,何不借用一下、刺激刺激他,或者,让他知难而退?

他两眼放光,神采奕奕,一副志在必得的神情。

她狠下猛药,『不仅如此,他拥有无上的权力,高居万人之上,就像南方的邦 国,或者林胡、楼烦那样,他必须是一国君王,睿智英明,深谋远虑,胸怀宽广; 如果他是匈奴人,他必须能够建立起庞大的草原帝国,能够治国平天下,爱民如子, 带领匈奴民众过上富足的生活;他必须能够开创一个崭新的时代,推动匈奴族的进 步,统领匈奴族走向强盛、走向辉煌!』

初秋的草原,芳草萋萋;秋风裹挟着孤瑟的冷意,充斥着广袤的草地,肆无忌 惮地来回扫荡。半边长空,滚滚彤云高高悬起,千里望不到边涯。

杨娃娃幽幽地吐气道,『天色已经不早,你赶快走吧!』

冷风掠起她的黑发,柔顺的长发在背后肆意翻飞,龙飞凤舞的样子,有如女神 降临,不可方物。

呼衍揭儿讷讷地看着她,俊奇的脸上沉沉地揪着,却又冷冷地寒凝着,『谢谢 你!』

『你不用谢我!』

听闻她冷淡的语气,呼衍揭儿心里发急,脸上的冷意纷纷卸下,『告诉我,你 是不是怪我?』

『不,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她定睛看他,眸光不自觉的柔和下来,『不过, 我不希望再发生这样的事情!』

这个谦和而深情、孤单而阴狠的草原男子,始终让她觉得很亲切、很温暖,就 像一个老朋友,相处的时候,无拘无束,随意自然。可是,他和霓可策动须卜氏部 落突袭的“阴谋”,让她胆战心惊,既而心生无奈。这样乖戾、阴险的呼衍揭儿, 让她很陌生,很排斥。

他用劲地抓住她的两只胳膊,『我要带你走,我要娶你做我的阏氏!』

草原男子都这么直率、豪爽吗?爱一个人,就一定要娶她?长痛不如短痛,她 必须清清楚楚地拒绝他了,希望他能明白,『谢谢你!但是,我不喜欢你,请你以 后别再说这种话了,好么?』

想起昨天午夜禺疆笃定的话,呼衍揭儿感觉浑身上下泛起丝丝颤栗。他惨淡地 咧开笑容,俊逸的眼眸无力地下垂,『你不喜欢我?那么,你真的喜欢他?你要嫁 给他?』

『我……目前,我不喜欢任何人,也不会嫁给他!』

触及这个敏感的话题,她的心绪就像秋天的草地、乱草随风而起、狂卷乱飞, 诡异似的杂乱。21世纪的初恋感情,让她心神俱伤,;到现在尚不知道阿城意欲何 为,恐怕再难以接受另一个男子的感情,至少,短时间内难以接受。

她无法免俗,被爱情伤害,理所当然地对其产生恐惧、排斥。即使,她似乎不 再那么排斥禺疆。

想到此,她想起禺疆瞬息万变的表情。听闻她对“未来夫君”的描述,他的脸 上——红亮的憧憬,明黄的惊愕,灰暗的沉思,蓝魅的坚决……风云变幻,诡异深 邃。

『真的吗?』呼衍揭儿激动得更加用劲的扣住她的胳膊,似乎看到了某种希望, 目光热烈得足以席卷她刻意的冷淡。

杨娃娃挣脱他的禁锢,蹙起眉,着恼道,『你不要这样!我很珍视你的这份友 情,我把你当成亲切的大哥,当作可以说些心里话的朋友,真心真意地对待你,不 会欺骗你,也不会唬弄你。如果你再这样,我只能放弃这份友情了!』

他的脸色骤然阴暗下来,双臂无力地在风中晃荡,『是吗?你只是这样想?只 把我当作大哥哥?』见她坚定的点头,他低声吼叫,『可是,我不想当你的大哥! 』

『那么请原谅,我只能放弃你这个朋友了!』她冷淡的话语,犹显得残忍。

他忽觉一阵狂风席卷而来,从胸口穿膛而过,内心空旷得荒凉——即使只是朋 友,也有些许的希望;他从不轻言放弃,只要是认定的事,他一定会进行到底。至 少,她不讨厌他,愿意跟他说心里话,更加可贵的是,她真心对待,没有欺骗他的 感情,这不是一般女子能做到的。如此与众不同的清傲女子,怎能轻言放弃?

无奈的,他按耐下焦躁的情绪,哑声问道,『那你要一直待在寒漠部落吗?』

她点点头,转开视线,『至少要到明年五月份以后,才会离开的吧!』

彤云散尽,黑蓝的长空不见一丝云彩,远处的大雕呼啸着直冲而上、冲向更加 广阔的天地。薄雾萧萧,烟锁叠叠,她是一只小小鸟,一只渴望飞回另一个历史时 空的鸟儿。

『明年五月?为什么?』

她细嫩的小手,轻轻地抚摸着小腹,『因为,我有孩子了!』

呼衍揭儿浑身抽气,手掌慢慢地握紧,震怒和疼惜让他克制不住的颤抖,血液 蓦然沸腾,奔啸不息,『我早该一刀砍了他!王八蛋,我绝对不会放过他!』

『你想干什么?我禁止你所有针对他、针对寒漠部落的行动,我说过,你再这 样,我一辈子都不理你,甚至会恨死你!』

我死了,她更加不会嫁给你,她会恨你一辈子!

禺疆说对了,杀了那个王八蛋,她真的会恨他一辈子!为什么?为什么?她就 这么在乎他吗?可是,他为什么要救自己?她到底在想什么?

纷乱的思绪困扰着他,仿佛置身密集的箭羽中,他怎么拼命突围,也无法冲出 生命的危险境地。

踉踉跄跄的,他慌乱地爬上骏马,蜿蜒着远去。他孤冷的身影,越来越小,直 至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才动身回营。

七八天了,须卜氏部落的酋长和四千骑兵,一直扣押在寒漠部落。杨娃娃使尽 各种方法旁敲侧击,禺疆总是巧妙地避过不答,要么干脆说,几天之后,你就知道 了。

这天下午,闲得发慌,她抱着制作精良的琵琶,坐在矮凳上又弹又唱。

他让她乖乖地待在营帐,他说,肚子里的宝宝需要一个安静、舒适的环境,走 来走去,宝宝会怎么怎么的。她气笑着反驳,怀孕的女子需要经常走动,宝宝也需 要舒展筋骨,这样才有利于宝宝的健康成长。他丝毫不听,坚持让她待在帐内,帐 内也可以走动的嘛!

她想起了奉旨出塞和亲的王昭君。不知道这个汉人女子怎么熬过漠北草原的漫 长岁月。她幸福吗?快乐吗?两代单于,两个男子,两个丈夫,她爱吗?身在漠北, 心在哪里?在汉朝,还是融入草原的春秋荣枯?滚滚历史洪流,王昭君的个人心念, 或许早已湮没,最后独留青冢。

飒飒西风卷落黄沙,茫茫到天涯;今惜别,故乡路,何时回我家

你看你看那西天的晚霞,它诉说着女儿的牵挂

你看你看那阳关路漫漫,割不断月的泪飘飘洒

朝听雁鸣,暮弹琵琶,身在漠北,心在华夏

春夏秋冬冰封了美丽年华,望穿了秋水催长了白发

昭君出塞,美女远嫁,为的是国泰民安永开万年花

昭君出塞,美女远嫁,纵然一生孤寂红颜老也潇洒

21世纪的歌手,晏菲,或许唱出了昭君的某些心之所系,也或许只是一个现代 人的无端臆想罢了。不过,这首歌,倒是勾起她学习弹奏琵琶的兴趣。

于是,找来一位乐师,教了几天,学了几天,总算可以边弹边唱了。原本,她 的音乐天赋就不错,学过钢琴和古筝,不过,功力不深,因为她对武术更感兴趣。

孤涩的琵琶乐声,悠柔的嗓音,紧致融合,幻化出悲凉的思家之情、凄芜苍壮 的情境……

站在帐外,禺疆一动不动地僵硬着,心里却仿佛有一簇火舌时不时地舔吻着, 撩拨着,温温的、偶尔又炙烫得禁受不住。听到她唱的这首歌,他完全明白她的心 情,只是个别词句完全不知所云,情不自禁地,心间弥漫开柔软的情愫。他掀开毡 帘,跨步进帐。

金灿的亮光一闪,高大的人影笼罩下来,杨娃娃顿然停住,看向来人——这两 天,他都是早出晚归的,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酋长!』真儿恭敬地颔首。

他挥手示意真儿退到帐外,昂首阔步走进来,双手隐在背后,赞道,『很美的 歌!』

真儿放好琵琶,朝着杨娃娃神秘地一笑,眨眨眼睛,轻声退出帐外。

看见真儿的微笑,她觉得有点莫名其妙。她站起身,细致若绢丝的脸容,无波 无澜;内心却感到一股无形的压迫。是的,自从他说出那句深情而无奈而悲痛的 “我爱你”,自从他为了她的安全而让她离开——天知道,他是动员全部骑兵“扫 荡”草原才找回她的,自从她回头、决定留下来生下孩子……特别是这几天,只要 他在,她的身心就会克制不住的颤栗。

那是一种情若丝弦的抖动,因为他似是而非的神秘微笑,因为他强悍而又温柔 的邪魅眼神,因为他炙热的无意碰触、豪壮的英雄气势、孤傲的将帅气度……他身 上的一切,以及所做的一切,无时无刻地蛊惑着她、吸引着她。

他俊豪的脸孔,突然荡开一个灿烂的微笑,斑斓得有如阳光斜射。

她呆呆地看着他:他开怀的灿笑,是那样的颠倒众女!草原男人独有的诡魅。 她不自在地吞下唾沫,尽量不发出声响,清清嗓子,『有什么开心的事吗?』

『如果我送一样东西给你,你会开心吗?』他想要给她一个惊喜,想要她喜欢。

哪有人这样送东西的?开心与否,跟物无关,跟人有关,『你送东西给我?』

她还没反应过来,眼前蓦然一亮:雪白的毛皮,纯净的白色,毫无瑕疵;耀眼 的白光,刺得眼睛轻轻眯起。她不由自主地抚摸着光滑的白毛,柔软的触感,细腻 得无以复加;娇小的手掌滑过,白毛平滑得有如丝绸,又如平静的湖面。

这是非常珍贵的动物毛皮。她仰起笑脸,惊讶的神色显露无疑,『这是什么动 物?好美哦!』

『白狐!』看得出来,她很喜欢,他很满意这样的效果,『这张狐皮已经处理 过了,冬天就快到了,我尽快让人做成裘衣或者大氅。哦对了,还有一张鹿皮,可 以做成坎肩。』

他还会继续打猎,各种各样的动物毛皮,让她穿上最漂亮、最尊贵的衣服。

杨娃娃尴尬地轻笑着,『冬天会很冷吗?』

他点点头,黑亮的眼眸流露出担忧,『你身子这么弱,一定要多吃点东西。今 天晚上开始,每天三顿我陪你一起吃饭。』

啊?又是过冬的衣服,又是吃饭的,他的策略是温柔攻势?她那颗已经颤栗不 止的心,更加摇摆不定,风中火烛一般。

惊觉他的逼近,抬起小脸,入目的,是一双潮水涌动的黑眸——他粗糙的大手, 搭上她瘦弱的双肩,温润的双唇,勾住她娇嫩的唇瓣,轻轻地点染着……却没料到, 一碰她,他的理智立即瓦解。他听到胸腔内隆隆的跳动声,血液啸动的奔流声,呼 吸急促的喘息声。他拥紧她,吻得缠绵悱恻,温柔而暴烈。

而她,竟然忘记了反抗。或许,是不想反抗吧。她绵柔地、情愿地沦陷在他如 潮的热情当中,熟悉的情味,真切的情致,好像原本就该是这样那般的自然而然。

好久好久,终于结束了这个纯粹、忘情的热吻。

看见他眸中跳跃的火花,看见他眸中倒映着的痴迷人儿,她已然羞红的脸蛋、 更加嫣红、娇艳,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小手在白狐皮上滑来滑去,『那只白狐,是 你亲自打的吗?』

『是的!我们匈奴有一个风俗,男人第一次打的猎物,要把毛皮送给他的女人。 』他欣赏着她的娇羞,对于刚才的亲热,意犹未尽,捉起她的小手,『你知道,霓 可……但是,在我心里,你是我的第一个女人,也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女人!』

匈奴的弓箭被称为“反背弓”,由弹性优良的木头和金属复合制成,弓的两端 和中部另外用兽骨或毛皮加固,弓长接近1.3 米,有效射程超过200 米。匈奴的箭, 种类繁多,有用来猎杀鹿、羊的骨箭,有专门用来传令的响箭,更有射杀大型猎物 的铁箭。至于专门用来作战的铁箭更是可怕:箭头呈三棱状,长度大约 60 厘米, 穿透力大得惊人。匈奴骑兵一般随身带上30多支箭,足够一次大战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