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蠡与西施》第07章 春风得意马蹄疾


淮阳宫新添了六名宫女,一色的鲜亮服饰,一色的精制绣花鞋,一色的发髻,一色的妙龄少女,十分显眼,十分惹人注目。

念念不忘兴国复仇、夜卧薪上、出入则尝胆的越王勾践,每每望见新来乍到的六名宫女都有点心动神摇。

相国范蠡经越王勾践思准之后,在群臣中颁布了极其威严的军令:没有相国批准,任何人不得私自与六位宫女交往,违令者,格杀勿论。

这道命令有两个好处:其一,对这些宫女面授机宜,免得外传泄秘;其二,任务特殊,要传授官帏、床第之事,妙龄少女,春心荡漾,以防偷吃人生禁果,坏其大计。

宫女的活动,仍由教娘安排,宫女与外界、西施、郑旦自是形影不离的姐妹。

西施来到淮阳宫,虽然与范蠡见面次数增多了,有时一天能见上几次,但是像在土城那样畅叙胸怀,卿卿我我亲热的机会少了。范蠡要顾及到在宫中的影响,不能造次行事。

郑旦来到淮阳宫,非常高兴。因为淮阳宫距风胡子所在的赤堇山近多了。而且,郑旦清楚地记得,范蠡在土城曾许诺,到宫中之后,设法让风胡子与郑旦见面。堂堂相国,当然说话算话,不会撒谎骗人。郑旦高兴地期盼这一天早日到来。她是真想风胡子。风胡子表面的确有点憨,有点土,不像范相国那样风度翩翩。但是,郑旦喜欢就喜欢风胡子那实诚劲儿:他拥抱你时,像两条粗绳子把你死死捆住,你想挣出来都不可能;他吻你时,胡茬子扎得你生痛,他也毫不放松。你说憨不憨,傻不傻?可这一年,没让绳子捆、胡茬扎了,却觉得浑身不自在,还思念他那股憨劲,傻劲儿。

郑旦在回味以往的幸福,几乎和迎面走来的施姐撞个满怀。

“旦儿,在想什么?瞧你那失魂落魄的样子!”

“没想什么。”郑旦急忙掩饰自己的思绪。

“八成魂不附体了吧?是不是让我到赤堇山给你招魂去?”

“施姐——”

“说实话,是不是想和风胡子见面了?”

“施姐,你说相国在土城说过的话,会不会忘了?”

“放心吧!他既然说了,就一定去办。你看不见他一直在宫里忙着,还没顾上去赤堇山吗?”

“我也知道,一国之相,千头万绪,实难料理。我就怕他事一多,一忙,把说过的话忘到脖子后边。”

“待我再见到他时,提醒他一下。我应该怎么说呢?就说旦儿想风胡子,吃不下饭,睡不着觉,走路差点儿摔一跤;还是说,旦妹盼着与风胡子亲热一番。都快盼疯了,已经辨不清东南西北,看见我直喊大哥——”

“施姐坏,把你想范相国的经验都传授给我了。谢谢姐姐指教!”郑旦嘴不饶人,立刻反守为攻,使西施处于尴尬境地。

“那好,好心当成驴肝肺,我不管了,你自己找相国问去吧。”西施也不示弱。

“好姐姐,都是妹妹不好,还请姐姐原谅则个。”

谁这么乖呀,姐姐叫得这么甜?”范相国听到郑旦之言,就知道是什么事得罪了西施,于是从背后插嘴问道。

“原来范相国偷听我姐妹谈话,违犯宫纪,当罚!”

“旦妹快别说笑了,快说正经事吧。范相国事多,待一会儿又说不成了。”

“要说什么?但说无妨。”

“旦儿,你自己对范相国讲吧。”

“姐姐——”

“看你,自己的事,还得让我代言。”

“求姐姐了。”

“好!我替你说。旦儿让我问问你:你在土城许的愿,还算数不算数?”

“当然算数,我没说过不算数的话。是不是指让郑旦与风胡子见面一事?”

“和旦妹有关系的就是这件事。”

“我来找你们,就是告诉你们:后天就要到赤堇山,和风胡子商议,找个借口让他进宫来,我来安排你们见面。”

“多谢姐姐、姐夫成全!憨妹三生不忘。”

众匠聚集在赤堇山茅草屋里,议论纷纷。

“我看此剑,至少在欧冶子五枚剑、干将三枚剑之上。”

“此剑虽不甚理想,却有不少长处。”

“这是第一枚试制剑,自然火侯、炭温等都还缺乏经验。”

“做出第一枚,就不愁第二枚、第三枚……”

“苍天不负苦心人,几个月的辛苦,总算结出了果实。”

……

风胡子躲在角落里,皱着眉、低着头,任凭大家评头论足,说三道四,他就是闷葫芦不开口。但他心里明白,大家搜尽枯肠讲述这第一把试制剑的优点,是想安慰他沉痛的心情。若论实际,这把剑,不算失败,也不能算成功,只能算是一次有意义的尝试。是否已经越居欧冶子、干将之上,还很难说。即使有超越欧冶子、干将之处,也不值得大惊小怪。我们就是在欧冶子、干将铸剑经验的基础上开拓新路的,如果连前辈的水平都没有达到,我们还有什么脸面向当朝人汇报。

但由于炭温、火候等方面还缺乏足够经验,新配方的优越性还没有充分发挥出来。要探索要研究,要找出新配方的冶炼规律,才能铸造出无愧于当代人的上等宝剑。

风胡子像一头水粘,有满身用不完的力气,又有像跋涉在沙漠、戈壁的骆驼一样的好胃口,几天不吃饭、不喝水,他可以照干不误;吃起饭来,食量大得吓人。他可以连续几天几夜不睡觉,但睡起觉来,又可以几天几夜不醒。这是一个铁打的人,铜铸的人。他就和他送给郑旦的小铜像一样坚固。

风胡子爱上郑旦,就一心一意和郑旦好。故乡分手时,他一时冲动,被郑旦推了跤,他并没有放在心上。小铜像是他在家乡时就浇铸好的,他准备找机会送给郑旦,做永久性纪念。

她思念郑旦,是出于真心。郑旦被选入宫,他知道也许此生再不能娶她为妻,但他仍然在如饥似渴地思念。

“大家休息去吧。”大家都等着赤堇山的主心骨开口说话,风胡子憋了半天,说出这么一句不成不淡的话。

“怎么?下逐客令了?这太缺乏当家人的风度了吧?”范相国还没等大家站起来,推门闯了进来。

风胡子像见到了救星,高兴地站起来让范蠡进屋落坐:“相国来得正是时候,试制剑不成功,我们正没有主意呢?”

“怎么?已经试制出来了?拿来我看!”

风胡子把挂在墙壁上的试制剑,从剑鞘里拔出来,交给范蠡。

范蠡把剑在手,先用左手从剑柄到剑梢捋了几下,又右手把剑在空中抖动数次,剑挣挣有响。他又把剑贴在耳边仔细听听剑震动的响声。他微笑着说:“这是把好剑。我久历沙场,什么剑都用过,还从来没见到这么好的剑。这是把成功的剑,我向你们祝贺!”

大家乐了。相国都认为是成功的,那还有什么说的。

“我见过吴国的干将名剑,我见过越国的欧冶子名剑,它们各有所长;但也各有不足,干将剑锋利度不到家,欧冶子剑缺乏韧性。当然,干将、欧冶子都达到了他们时代铸剑技术的巅峰。我们这把风胡子剑就其锋利程度和韧度都已超过了干将和欧冶子,这是了不起的进步,从这个角度上说,这把试制剑是成功的,是了不起的创造!”

听相国夸奖,大家异常兴奋。风胡子仍没有喜悦之色,依然蔫头耷脑不吱声,他觉得,范相国之言虽然是事实,但不足以使他快慰。因为他心里有定盘星,这把剑究竟达到什么水平,他心中有数,所以他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他也估计到,范相国前面之言,是为安慰大家,鼓舞士气,尽量把这把试制剑的优点多说了几句,而且肯定后面还有更重要的话要说。

“不过,也要告诉大家:我们面临的不是一般的敌人,吴国是越国的战胜国,而且是拥有干将名剑的强国”我国和吴国这场战争,决非春秋时代一切战争可比,是越国与吴国生死存亡的最后一次较量。万一失败了,越王以及诸大臣的人头落地不算,越国的黎民百姓也要血流成河,永世沦为亡国奴。所以,我们必须从严要求我们的每一次工作,不可稍示疏忽,不可稍有懈怠,不可放松每一个环节。

剑是战士手中的武器,武器是人身体中肢体的加长和延伸,武器是士卒武艺的加强与升华。两军相交,比得勇气、武艺和武器。你们铸剑的时候,应该想到夫差的头,就在你面前,他是用是铁,还是花冈岩,我都是一剑结果他的性命。

“这把剑,的确越过了以往的水平,但它是不是我们时代最好的剑,是不是我们时代的巅峰?这可就不好谈了、大家知道,吴国强盛了这么多年,他的家底要比我丰厚得多;再说,吴国是战胜国,他们并没有刀枪入库、马放南山,并没有躺着睡大觉,他们在时时刻刻窥视着我们。我们在研究着如何战胜他们的计策,他们也在研究着如何让我们不能翻身的计策;我们在铸剑,他们也在铸剑。究竟谁的计算更高超,谁铸出来的剑更坚硬、更锋利、更有杀伤力,只有到了战场上才能鉴别出来。如果我们的剑不及吴国,到战场发现已经晚了。我们必须充分估计这场的严峻形势,切不可掉以轻心。

“这把试制剑是个好的开始。如果谁认为这已经够了,因而就此止步,那他就大错特错了。这距离我们最终的目标,还差十万八千里。大家为试制剑成功而高兴是应该的,风胡子深谋远虑,思考今后如何继续迈步,是他的大将风度。风胡子,你说是不是?”

风胡子听了范相国一席话,心潮起伏。不亏是相国,说到我们心里去了。刚才他心里想得很多,好像有很多话要说,可一时又理不头绪来。所以让大家回去休息,待想出个子丑寅卯,再给大家讲。他心里想的,正是范相国刚才所要讲的。他恨自己文化水浅,想讲的讲不清楚。

这时候,风胡子站起来说:“相国想的正是我想向大家说的,但我说不了这么透澈、明白。请大家记住范相国的话,我们一定为越国争气,一定传出好剑来,兴国报仇。相国说我是大将风度,我可不敢当,连小将却不配。咱们正是有活一块干,有话一起说,有事一块商量吧!”

“你就是我们的头,我们跟着你干!”其他巧匠异口同声说。

当晚,范蠡没有返回地方官低,就在茅草棚里与风胡子抵足而眠,这是为了与风胡子说点体己话方便,把原来与风胡子同棚睡觉的伙伴挤走了,茅棚里只剩他们两人。

“相国,你在这儿睡,太委屈你了。你大概还从来没有睡过这么肮脏的地方吧?”

“风胡子是不是想赶我走哇?我要是走了,你会后悔一辈子!”

“这从何说起?”

“我是肩负重大使命,才和你睡一块的。”

“是不是快打仗了?咱们准备好了吗?”

“不是国家给我的使命。”

“你做为相国,除了国家的使命,还能有其他什么使命?”

“是一个人的使命。”

“越王是大王,也是一个人,还不一个样。”

“这个人不是越王,也不是其他大臣。”

“那还能有谁?是西施?”

“不是西施,是西施比亲妹妹还亲的妹妹。”

“郑旦!?”

“亏你这老半天才想起是她,这让郑旦知道,不把鼻子气歪了才怪呢!”

“她能有什么使命?胆敢劳驾相国?”

“相国可以承担大王和国家的使命,相国也是人,也是血肉之躯,必要时也会承担私人使命。成人之美,积善积德嘛!”

“相国别跟我捉迷藏了,快请讲吧。”

“你还是沉不住气了吧。这时候不赶我走了?”

“请相国海涵,小人多有得罪。”

“这还差不多。郑旦让我告诉你,她想你想得快疯了,非要见你一面不可。”

“相国拿我们开玩笑,她不是小孩子,能说那设边没沿的话。再说我们相隔几百里,各人有各人的任务,如何见面啊?”

“那我就回话给她:风胡子不想和你见面。”

“相国,别,别那么说。凭心而论,我又何尝不想见她。”

“哎,这倒是句真心话。”

“要见面,有办法吗?”

“事在人为!”

“能见当然好,我也求之不得!”

“这就对了,这才像风胡子。”

“公事这么忙,谁好意思提出这种要求啊!”

“这也正是你风胡子可贵之处。你有这点自觉性,我就一定帮你们这个忙。”

“多谢相国!”风胡子从被窝爬起来要向范蠡叩头致谢,被范蠡又摁进被窝里。

“这不是官场,用不着那么多礼节。”

“怎么见面呢?”

“先别说见面之事,咱们先得约法三章:其一,见面前后,不能朝思暮想,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影响铸剑进展速度。其二,见面之事,在赤堇山、淮阳宫廷严守秘密,除我、你、她西施四人之外,不许泄露其他任何人。其三,见面之时,说话,办事(含交换礼品、信物等)拥抱、接吻是允许的,决不许同床于她。“相同说笑话,国纪皇法风胡子不是不明白。”

“据我所知,你们在若耶村分手时,就有跨越雷池的危险。”

“别听郑旦乱说。相国所讲,风胡子都记下了。”

“风胡子,我相信这些道理你懂得。但感情这东西是个怪物,它像奔驰骏马,骤然收缰,很难打住蹄,悬崖勒马为时已晚,还是事前多根弦好。有的书上不是说,感情暴发的时候,是水、是火、是刀、是剑,都难以阻挡吗?我劝你,见面时,悠着点儿,到适当的时候,压一压感情燃烧的烈火,以免难以自控。现在,郑旦想你,已如烈火干柴,你想郑旦,亦如干柴烈火。到时候,彼此燃烧起来,就难于扑灭了。风胡子你说是不是?”

“是,是。还是相国考虑得周到。”

“还有,我还要告诉你,土城古庙初步培训已结束,西施、郑旦等六人,已奉命返回淮阳宫我想把你们见面的地点安排在宫里。这事,我已想好,本月十五,这里的事情你事先安排妥当,以求粮为由进宫。我在宫负责候你,适当时机,选择隐蔽地点,让你和郑旦相见。你看好不好?”

“一切听相国安排。”

“这时候,你比一个小孩子都乖。”

“我不乖,相国还帮忙吗?”

“到宫里之后,不可性急,亦不可乱说乱动,以免间下乱子,贻误大计。”

“明白,明白。”

齐王之女阿娇,突然在吴宫自杀身死,葬于阖闾城齐门外虞西山。

越王勾践派在吴地的卧底人杨来金,获此重大消息,马上极于来往于吴地与天台山之间的另一内探蓝大海。蓝大海不敢有误,日夜兼程,从水路返回,急报徐喜凤。徐喜凤是杨来金的心上人,哪会有怠慢之理,从曹娥江出发,乘马火速向淮阳宫急驰。

这齐王之女阿娇,原本是阖闾之时,吴大败齐国,阿娇作为人质之于吴的。吴王夫差荒淫无度,见阿娇颇有姿色,便强行霸占。起初阿娇不从,无奈夫差设圈套,施予强暴。阿娇终日以泪水洗面,不久便急火攻心而亡。死前留言,一定葬她于齐门外虞西山,使她能日夜望见齐国。夫差自知理亏,只好依阿娇生前之言而行。齐吴自此结怨更深。

这一点,对越很重要,到一定时候,可以利用齐吴之隙,联合齐国,共同对付吴国。

当年泰伯之荆蛮,断发纹身,着夷狄之服,开辟吴越之地时,立足太湖之畔的梅里,既无城,亦无郭,与百姓一道躬耕田野,日出而做,日落而息,乐陶陶无忧无虑。后来春秋战起,周围诸候之国,屡次犯境涉界,泰伯才在梅里筑起了周三里二百步、外郭三十余里的都城,名曰故吴。当时名誉是城,实际大部分地方仍是田地。

到阖闾时代,接受伍子胥的建议,并命伍子胥在姑苏建筑规模恢宏的阖闾城。伍子胥很是认真,终于建成吴大城。其城周47里210步3尺,陆门有八以象八风,水门有八以法地八聪:西曰阊门,亦名破楚门;曰胥门,门外有九曲路;南曰盘门,又名蟠门,水陆相半,迂回曲折,如蟠龙潜伏之状;曰蛇门,久废;东曰娄门,一说松江东北入海为娄江,因而得名,又说娄门之外为娄县,因县两名;曰匠门,亦曰将门,阖闾曾令干将铸剑于此;北曰齐门,阖闾10年破齐,齐王女阿娇为质子吴,但她思念祖国,阖闾制北门,曰望齐门;曰平门、亦曰巫门,久废,今有平门塘。水陆并通,出昆陵等道吴伐齐,军从以门出。此上阊、胥、盘、蛇、娄、将、齐、平为八门,其中盘、娄、匠、平四门水陆兼有,其余四水门,无从可攻。

在八门之外,东南有葑门,古为封门,即伍子胥见梦越军,令其从东南入吴也,又名缚(鱼孚)门。

吴大城南面十里四十二步五尺,西面七里百二十步三尺,北面八里二百二十六步三尺,东面十一里七十九步一尺。城郭击六十八里六十步。

——这就是当年阖闾城大体规模和大概布局。

蓝大海回越报信,自然是从阖闾城南取盘门水路南下。蓝大海是常来常往的熟人,守门将士自然顺利放行。

徐喜凤是第一次执行任务,心里很激动;又是她的心上人杨来金传递过来的情报,怀揣情报,好像都能感觉到金仔的体温。她风驰电掣般骑马飞奔。她今天身着一套红装,闪光耀眼;坐骑是一匹雪白骏马,只有四蹄之上寸许有墨漆一般黑毛。骏马奔驰,杨起一路尘埃。大路两旁,绿树成荫,骏马过后,带来一股疾风,吹得树叶飒飒作响。这绿树、红装、白马、黑蹄,是一幅色彩鲜明的画图。这美丽的画图,引起沿途人们的关注。有人说,这是马戏团的人在练习骑马;也有人说,说不定是越王在训练女兵……

阿凤飞驰两个时辰,已经汗流夹背了,她在马上解开外衣纽扣,迎面的急风,直接吹拂前胸,才稍稍凉快些。解开的上衣,被风一吹,闪闪飘动,猎猎作响,像一面迎风招展的旗。骏马路热了身子,放开四蹄,如离开地皮飞在空中。

阿凤生在渔家,自小会撑船,可从来不会骑马。自从接受了越国给她的任务之后,觉得水陆太慢,选择走陆路;马车吱吱呀呀,太急人,她选择了骑马。先是选择了一匹老实马,让她练习。后来,范相国来时,帮她选了一匹刚两岁口的大白马。她不熟习马性,就日夜和那匹马泡在一起,吃草,饮水、给料、遛马,样样自己干。马与她渐渐建立感情,马一见她的身影就“咴咴”直叫,只要不是缰绳拴着它,它总是依偎在阿凤身旁,用鼻子闻闻她的衣服,用身子在她身上磨来蹭去。

一次,在睡梦中,她牵着马在野外,欢欢(这是阿凤给马起的名字)贪吃青草,阿凤握着缰绳使劲拉它,嘴里还叫着:“欢欢,听话,贪吃青草不乖,回家给你料吃。”

“死妹子,使劲拽我头发干什么?”妈妈在骂阿凤。

阿凤被骂醒了,见自己双手攥着妈妈的头发当成缰绳使劲拽,自己也乐了,赶忙松开手,钻到妈妈怀里,笑个没完没了。

“你喂马都着了魔了,把你妈也当成你的欢欢了。”

“妈——我在做梦嘛!”

牲畜通人性。欢欢被风训练出来了:唤之即来,挥之即去;手下压,它会乖乖卧下,手上扬,它会立刻站起来;前蹄刨地,后腿调尾,扬鬃,凤尾,都有固定信号,马记得一清二楚,决不会有半点差错。

阿凤专门为欢欢备了一个板梳,每当闲下来时,她为它梳理鬃毛和浑身的毛,马被梳子一梳,即解痒痒,又舒服,这时候,马或站着,或卧着,一动不动。鬃毛太长了,阿凤就用剪给它整齐。

过七、八天,阿凤要把欢欢拉到曹娥江边,让它站在石板上,阿凤一桶一桶提江水给它冲洗。一边洗,一边用板梳梳。

可是,有一次,欢欢在石板上一只蹄子没站稳,给它冲洗时,它一动,跌进江里。阿凤惊慌失措,又减救命,又往江里跳。她不知道,凡是四条腿的牲畜生下来就会游水,不光水牛如此,骡马驴猪狗羊猫老鼠等等,概莫例外。她跳下水后,见欢欢脖头昂出水外,游得像个老水手,嗔怪地骂:“这坏欢欢,吓死我了。”

她没想到,几声救命的呼喊,招来了不少人,大家一看江中游着一人一马,自由自在,并没有危险,也就放心了。

阿凤水淋淋爬上岸,衣服紧贴在身上,鼓的地方更鼓,凹的地方更凹,整个优美的体形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众人面前,小伙子们贪馋地趁机会大饱眼福,阿凤羞涩地双臂拢加胸前加以掩饰,阻挡小伙子们如箭的目光。欢欢在江中洗了个痛快澡,按阿凤指示的地方,找个缓岸爬出水来,沾着浑身一抖,水珠四溅,围着看热闹的人闪不及,身上、脸上都溅上水珠。这时候的欢欢,白处更白,黑处更黑,毛色光润,在阳光照跃下,闪闪发亮。

“真是一匹良骏!”

“真是一个佳人!”

“马比人漂亮。”

“人比马漂亮。”

“人和马一样漂亮!”

欢欢跑到三个时辰,已经通身汗水了,马蹄渐渐慢敢下来,阿凤知道该驻足,给欢欢草料了,找了个客栈,跳下马,卸去鞍鞯。阿凤知道,这时候不能马上往槽上拴马,又牵着欢欢遛了好一阵,待它身上的汗水渐渐落下去,又把它牵到沙软地打滚。欢欢高兴地像小孩儿一样,迅速而敏捷地在地上滚了几个滚,就又马上站了起来,浑身一抖,尘土抖光。这时候,阿凤才把欢欢拴到植上,添些草料,欢欢立刻狼吞虎咽地大嚼起来。

喂上欢欢,阿凤简单吃点东西。

阿凤骑上欢欢又上路了。刚离开槽,只能信缰而行,不能快跑。走出一里远,路旁一个水井,欢欢咴咴直叫,阿凤看到水井,一下子明白了,起身匆忙,忘记饮(读去声)马。她翻身下马,牵欢欢到水井边,从老乡手中借了一个水桶,打水给欢欢喝。欢欢真渴了,喝了一桶还不抬头,又打一桶给它,喝了半桶,扭头就离开了水井。

阿凤后悔没照顾好欢欢,上午一气跑了三个时辰,流出多少汗水呀,怎么没想到欢欢会渴呢。阿凤离开水井,没有马上上马,她牵着欢欢,和它并排走,拍拍它的头和脖颈,算是对欢欢致歉,欢欢摇摇脑袋,好像对主人说:没什么,智者千虑还有一失嘛!

阿凤和欢欢并排走出约半里,欢欢拉了屎,撒了尿,用头路蹭主人,意思是:准备好了,上马吧!

阿凤翻身上马,欢欢撒开四蹄飞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