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蠡与西施》第03章 卧薪尝胆


会稽之东六里,有上城山。在土城山脚有座古庙,古庙不大,却是风水圣地,前临水,背依山,松柏常青,古木参天。说它幽静,距车马喧阗,行旅辐揍的会稽,只有五、六里;说它热闹,终日不闻人语,只有墓鼓晨钟,送去流水夕阳,迎来晨色鸟鸣。

西施、郑旦被送来土城教习,越国从各地选来美女十人。这些美女来自各地,也出自各种家庭,具有不同的容颜和禀性。这些美女在这里要接受适应宫廷生活的各种训练,吃饭、穿衣、走路、站立、奉茶、递水、盥濑、沐浴、乃至于侍寝、舞蹈、吹拉弹唱等等,这叫做“饰以罗毅,教以容步,习于土城。”此计出自越大夫文种。据他分析,“吴王淫而好色,惑乱沉缅,不领政事,”吴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宰嚭,又是个“佞以曳心”之人。所以,文种以为,对夫差施“美人之计,”定能成功。他把它列为“灭吴八术”计策之一。

“美人计”被越王勾践所接受,于勾践十二年,也就是越王勾践入吴称臣归国之后的第五年,勾践派出以相国①范蠡为首的数名选美大臣,经过数月精选,确定包括西施、郑旦、陈娟在内的十名绝代美人。

①自此范蠡由上将军提升为相国。

这天,风和日丽,微见“鸟晴丝吹来间庭院,摇荡春如线”的韵味。

十位纱龄少女,梳乌发,着新妆,喜笑盈盈,如出水芙蓉一般鲜嫩水灵。

她们这日教习的是宫廷步履。

教者在前领步,脚下轻盈、稳健,其步如舞、节奏感强,和于韵律。习者十人,快慢不一,步法不齐,不是东倒西歪,就是前拥后挤,再伴着她们少见多怪的嘻嘻哈哈声,几乎把个静谧的古刹吵成了蛤螟坑。女子的古训是”话莫高声,笑莫露齿,步莫出脚,目莫乱扫。她们哪里知道什么古训,她们在家时,终日是不是上山采桑,下河浣纱,割草喂牛,砍柴烧茶,爬山撒开丫子就跑……农村来的姑娘,大山大河陶冶出来的“野性格”;距宫廷要求差着十万八千里。

西施、郑旦从生下地长到这么大,走起路来,从没受到如此限制,不是走路太快,踩着前边的脚根,就是走慢了,让后边人踩着自己的脚后跟;要不就是光顾垂头看脚,忘了胳膊与腿配合。几个来回,脑门子渗出汗珠,两腿都有点酸了。

“施姐,我两条腿累得都打颤了。”

“谁说不是呢!我真想坐到地上歇会儿。”

“那可不成,让教娘看见可就麻烦。”

“你看教娘走得多好。”

“她是老宫女了,让她跟咱爬山,管她不能。”

“嘘。……”

“西施、郑旦出列!”教娘大声喊着。

西施、郑旦以为她们俩的小声对话被教娘听见了,互相吐了吐舌头,出了列。

“先让她们俩走走看,别人认真看着。”

这两人还从来没有让这么些人双眼盯着走过路,一站出来就脸红脖子粗,手足无措了。一迈步就更糟了由于过分紧张,左腿左臂一走动作,向前都向前,向后都向后,简直像被捆着胳膊腿的囚徒,乐得教娘和其他女子都直不起腰来了。

“笨妞!连路都走不成,还进宫干什么!”

“都要成螃蟹了!”

经过十天左右的宫步教习,西施、郑旦改变了自幼养成的走路快慢不均,抬腿、放脚无拘的习惯,达到教娘宫步训练的要求。而且在十人之中名列前茅。原来曾耻笑过西施、郑旦的城里来的娇小姐,因为身体孱弱,宫步缺乏力度而名落孙山。西施、郑旦昂首挺胸,以均匀。稳健、节奏感强又富有韵律,赢得教娘的好评,再加上高条的身躯,健美的胸部,后撅的丰臀,成了十人之中出乎其类、拔乎其萃的娇娥。

这一天,托盘端碗的第二个教程开始了。西施、郑旦鉴于教娘的宠爱,却入肆起来。按规定,宫女的头发一律盘在头顶,札面发髻,这是培训中已经有明文规定,从起床漱洗完毕直至夜晚上床就寝,发髯都不能改变。然而。西施、郑旦今天一改常规,梳面独条大辫子技在背后。

“西施、郑旦出列!”教娘扳着阴沉沉面孔叫道。

“教娘是否让我们俩先做示范?”

“我还没教,你示范什么?我先问人们头发是怎么梳的?”

“头发是我们俩嘀咕好,一起梳丰收辫子的。我们在家一直这么梳,教娘,这不是挺好看么?”西施没吭声,郑旦抢先辩白道。

“这是在山村里,还是在宫廷里?你们是山村里的野丫头,还是进宫来的嫔妃?”

“这……”

“这什么!不懂规矩。回去札发髻!”

二人只得垂首离队。

西施、郑旦梳好发髻,重新入队时,教娘余怒未息,令她们俩停训一天,中午停餐一顿。郑旦饿得肚子咕咕叫。

“少说几句吧。自己做孽,自己受罪,还有什么说的。”

二人正议论,房门推开了,教娘带着上将军范蠡走进来。西施、郑旦低着头,站起来迎接。

“两个罪犯关禁闭了吧?”

西施没吱声,偷眼看一眼范蠡,两颊绊红。郑旦缺乏涵养,柳眉倒竖:“绿豆大点儿事致于如此大动干戈,兴师动众吗?”

“嗬!郑姑娘气还不小。家有家规,宫有宫规。没规矩不成方圆。一个国家没有法规,如何能治理好?再说,听说你们俩今天是明知故犯嘛,惩罚你们也不应该?”

本来,范蠡今天办完公务,看天色尚早,就骑马赶到土城古寺看看。他日夜思念着、惦记着的西施。而西施呢,自离开若耶来至古庙。已半月有余,她除了思念父母双亲和小弟之外,就是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范蠡。他景仰他,爱慕他,思念他。他俩在芒梦山下已私定终身,西施想,不管经过千难万险,我此生都是他的人。她也知道,他公务在身,身为相国,日理万机,没有那么多时间和精力顾及男女私情,当然,若从自已的心理和感情上说,她多么希望范蠡能日日夜夜与自己相伴。但身为国家重臣,能置国家安危于不顾,沉溺于儿女情长的旋涡中吗?当然不能,否则,他就不是鸿鹄,而是燕雀。有哪个女子不爱鸿鸽,而爱燕雀呢?西施以自己深受范蠡而骄傲,而自豪。

吃过晚饭,郑旦找其他女友玩去了,她也知道,应该留下西施、范蠡单独相处的时间。

“我从教娘那里得知,你和郑旦的训练都不错,怎么今天突发奇想,发型不按宫里规定梳理?”

“这是旦儿的主意。不照她说的办,我怕伤了姊妹的和气,便顺从了她。”

“郑旦为什么出这主意?”

“我们受了教娘夸赞,旦儿昏昏然,就出了妖蛾子,未想到会——”

“郑旦怎么这样?”

“她历来都要拔尖,占上风。若耶村没有几个妹子能搁进她眼里,唯独对我高看三分。因为我不和她计较,处处让着她。所以她反倒敬我三分。”

“争强好胜是好的,容易成功事业。”

“只是旦儿心地窄些。”

“何以见得?”

“因为若耶阿牛说了句玩笑话,她一气之下,就找风胡子定了终身。”

“阿牛说了什么?”

“难为情,说他干什么?”

“但说无妨。”

“是句玩笑话,旦儿就当真了。”

“阿牛到底如何讲?”

“阿牛在同村的小伙子群里瞎说:‘本人非西施不娶,最不济也要娶郑旦为妻;否则,宁肯出家当和尚。’

“阿牛这小伙子,既有眼光,又有志气,倒是个蛮不错的仔。可借,他的最高理想落空了,最低目标也告吹了,要真去当和尚,就太惨了。”

“阿牛是吹牛,说着玩的。”

“他要认真,我们俩之中,总有个人去当和尚。”

“一个上将军、相国,范蠡在随勾践入吴称臣之前,是“上将军”,勾践归越之后,则为“相国”。怎么和一个毛头小伙子叫真儿?”

“郑旦找的那个人,是不是继欧冶子、干将之后的铸剑名匠风胡子?”

“正是他。他有铸剑的祖传秘方,是不传授给外姓人的。”

“风胡子已奉命调到赤堇山(又名铸浦山)当年欧冶子铸剑处铸造宝剑。”

“赤堇山距土城多远?旦儿能和风胡子见面吗?”

“赤堇山在会稽南25里,离土城山还远,让他俩见面,谈何容易?不过,一年之后,你们就要到会稽山宫廷里去了。到那时候,找机会让郑旦和风胡子见面。

“成人之美,那太谢你了。”

“人情之常,可以理解。”

“教娘还要教我们多久?”

“估计不少于三年。”

“那么久?”

“你不愿意时间长点?”

“我当想愿意。一辈子不去吴国,永远在自己国家里!”

“那是不可能的,跟吴国的决战是免不了,只是时间早晚问题。各种准备都在加快进行。我多希望明天一举把吴国消灭,不就万事大吉了。此事非同小可,准备不充分,再遭失败,越王勾践和诸大臣的人头落地,越国国民将永远沦为亡国奴。那样的日子,生不如死。”

“越国不是有欧冶子剑吗?”

“夫差手中有阖闾时期干将铸的三枚传世宝剑:一曰龙渊,二曰泰阿,三曰工布。咱越王勾践手中也存有当年允常时期欧冶子所铸五枚宝剑:一曰湛卢,二曰纯钧,三曰胜邪,四曰鱼肠,五曰巨阙。这些都是传世之宝,这两位名匠都有祖传秘方。越要与吴决以雌雄,当然宝剑越多越好。“备利器”、“利甲兵”这都是“灭吴八术”的内容。

“大夫文种挺有本事吧?”

“文种大夫跟我是莫逆之交,我们是越王的左膀右臂。”

“怪不得!我从你嘴里就几次听到他的大名了,在家里,时常听到父母和朋友们提到你和他的名字。”

“岳丈知道国事?”

“去,去……谁是你岳父?”

“你变心了?”

“我不变心,也不许你现在就这样称呼。”

“遵命,夫人!”

“去!更不许你这样称呼!”

“范相国,请起程!”侍男官在门外呼道。

“西施,为民为国全心全意投入训练,重任在肩,不可稍示草率!来日方长,有空我会常来。”

“多谢相国关照!”

在诸暨东北的百里之外,会稽山越田的百埯之封的临时朝廷之上,越王勾践正与当世铸剑名匠风胡子对话:

“风胡子,此剑如何?”勾践提一枚寒光闪烁的剑,抽出剑鞘问道。

“这是一把豪曹之剑,并不是宝剑。”风胡子扫了一眼,胸有成竹地答道。

“以何为凭?”

“真正宝剑,是金银铜铁锡五金合成,五色并见。此剑只见三色,不是真宝剑。请圣上明鉴!”

勾践微微点头,觉得风胡子讲得不非道理,毕竟是行家的眼光。他又拿出“巨阙”之剑,给风胡子看,并问道:“你再看此剑如何?”

“此剑最初可能是把好剑,如今留有缺口,合金已离,非宝剑也。”

“然也。此剑初成之时,寡人之父坐于露台之上,宫人有四驾马车,蓦然有白鹿奔驰而过,车奔鹿惊,先父以剑指之,四驾皆惊,撞铜釜,碰铁囗,此剑留下粢米大的缺口,故曰巨阙。”勾践又抽出一把剑,让风胡子视之。

风胡子一见此剑,突然站起,双目圆睁,目不旁视地盯着,手振拂扬,其华捽如芙蓉始出;观其𨱃,璨若列星之行;观其才,焕焕然若冰之释;观其光,浑浑如水之溢塘;观其断,齐岩岩如削石砍铁……风胡子整衣正冠跪奏:

“此纯钧宝剑,为先人欧冶子所铸。”

“此剑价值几何?骏马千匹,千户之都两个如何?”越王问道。

“不可。此剑世之奇,国之宝,价值连城,是无价之宝!”

“铸此剑之时,破赤堇山而出锡,涸若耶溪而出铜,雨师扫洒,雷分击,蛟龙捧炉,天帝装炭,太公下观,天意助之。欧冶子上承天意,下含人心。拔出精湛,为先父造出大形之剑三、小形之剑二:湛卢、纯钧、胜邪、鱼肠、巨阙。

“小民还听说,湛卢、胜邪、鱼肠之剑,曾被吴王阖闾掠去;楚昭王又从阖闾手中得湛卢之剑,秦王又想从楚阳王手中获取湛卢而未遂;阖闾又以鱼肠之剑专诸刺王僚而夺三位……”

“哈哈,风胡子,风胡子,你虽山野草民,肚子里还不少兴亡衰败的典故。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寡人服了。”

“吃哪家饭,说哪家话。咱铸剑只说铸剑之事,其他事,咱就懵懂了。”

“我再问你,夫差手中,还有什么宝剑?”

“夫差手中还有当年干将阖闾所铸三枚宝剑:龙渊、泰阿、工布。”

“此三剑如何?”

“与越之欧冶子所铸五枚宝剑不相上下,各有千秋。”

“此三剑何以名之?”

“欧冶子,干将为一师所传。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欧冶子、干将出师之后,各有所专。干将三枚传世宝剑,乃凿茨山,泄其溪,取铁英而铸成。其龙渊,观其状,如登高山,临深渊;视其光,如闪似电,令人不寒而栗。其泰阿,观其峰,巍巍翼翼,如流水之波,飞矢之影,令其毛发直竖;其工布,从纹起,至脊而止,如珠不可袄,纹若流水源源不绝。

“讲得好!寡人受益匪浅。”

“大王也听说过吧,晋、齐两国国王闻知此三剑,求之不得,合力铁围阖闾城,阖闾战到食竭谷尽,库无兵革,群臣贤士黔驴技究,一筹莫展,吴国已濒临山穷水尽的绝境。阖闾突然灵机一动,提泰阿剑,登城而麾之,齐晋之军溃败,血流漂杵……”

“此乃阖闾之能,还是宝剑之神威?”

“阖闾无道亦无能,此乃剑之精力神威。”

“然也。”

“当年,轩辕、神农、赫胥之时,以石为兵,断树木为宫室,死而龙臧,此乃神圣佼其然也;至黄帝之时,以玉石为兵,以伐树木筑其官室,凿地为穴,此乃玉之神物也;大禹治水之时,以铜为兵,凿伊阙,通龙门,决江导河,东注于海,天下安居,治为宫室,此非圣主之神力乎?当今之时,做铁兵,威服三军,天下莫敌,此铁兵之神威、大王之圣德也。”

勾践大悦,曰:“寡人闻命矣!”

“不才风胡子,愿为大王振国兴邦效力。”

“越与吴决战之年为期不远,铸剑之事,拜托你了。”

“遵命!风胡子智浅才薄,但会竭尽所能,力争铸出超过欧冶子、干将之剑,为大王坚甲励兵,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勾践当即降旨:明日即启程,闪往赤堇山。本王专等好消息。

外憨内秀,外愚内慧的风胡子取得越王勾践的信赖。

勾践七年,越王、夫人及上将军范蠡一干等人,臣吴至期,由夫差思准,回归越国。

越国臣民,喜不自胜,夹道欢迎越王一行,纷纷向勾践祝贺道:

“大王受苦了!今日能顺利归来,就是上天赐福,越不该灭。”

勾践深为感动,下马回谢百姓:

“寡人不慎,用人不当,庶几大越灭亡,对不起举国百姓黎民。托苍天之福,先王之德,今日得以回归,又劳百姓拥于岐路。寡人奖何德化,以报国人?”

勾践跪地祈天,额颡涔血,涕泪纵横。

勾践一行,人奔车驰,策马飞舆,疾趋会稽。吴封越百里之地,东至炭渎,西至周宗,南造于山,北属于海。

越之吴臣聚集于会稽之北三里之淮阳,因陋就简,遂复宫阈。此时的勾践,无求奢侈豪华,只求日有粗茶淡饭,夜有栖息之所,足矣。他急于策划振国兴邦之大计,他对范蠡曰:

“寡人获罪受辱连年,其苦不堪,九死一生多亏相国足智多谋,才得以南返,重归故国。寡人欲定国之城,又担心国民穷困,难负重荷。国本兴不成,民非为助,亦不成,让寡人如之奈何?”

“昔者,唐虞卜地,夏殷封国,古公营城周雒,威及万里,德至四海,难道仅仅是为了破强敌,收邻国吗?”

“寡人无德,岂敢承前君之制?受辱被耻,因结吴宫,幸返回越,得百里之封,君臣百姓栖于会稽之山。国虽小,毕竟是个国家,总得有上朝议事之地,也应有民心向往之所吧!”

“昔者公刘去邰而德彰于夏,颤公让地而名发于岐。今日大王欲立国树都,并敌国之境,若不处平易之都,据四通八达之地,何以言兴国立霸之举哉!”

越王思忖片刻,对相国田:“寡人犹豫不决,欲筑城立部,健全里阎,便于管理。寡人委之于汝,一切由汝酌情定夺。”

相国不敢怠慢,象天察地看风水,拟法于紫宫,建筑小城。城周一千一百一十一步,一圆三方,西北立蚊龙飞翼之楼,以象天门;东南伏漏石窦,以象地户,陵门四达,以象人风。外郭筑城而缺西北,以未事吴。表面上这是敝门以示事吴之便,让吴国君臣也看到,越国对吴其忠不变;范蠡如此设计的真正用意,是向西北敞开大门,勿设障碍,以便取吴之时辟为通道。此意埋在心中,不宜外传。

城已筑成,怪山一夜之间而出。

相国上奏勾践曰:“臣之筑城,上应天,下合地,已显出昆仑之象。”

怪山,即龟山,又名飞来山,又名宝林。《寰宇记》云:郇山即琅琊东武海巾山也,一歹移于会稽东南二里。

勾践曰:“寡人所知,昆仑山乃地之柱也,它上承皇天,气吐宇内,下处后土,颤受无外,滋圣生神,呕养帝会。故王帝处其阳陆,三皇居其正地。寡人之国,偏天地之壤,秉东南之维,斗去报北,虽非粪土之城,岂敢与三皇五帝比隆盛哉?”

相国曰:“大王只见城外,尚未见到城内。臣之筑城,上设承天之门,下设地安之户,合气于后土,狱象具备,昆仑自出。此乃越之霸兆也。恭喜大王!可贺大王!”

越王自是欣喜异常,于是对范蠡讲:“但愿如相国吉言,寡人时来运转矣。”

范蠡曰:一各处都标以名号,以期名副其实。”

勾践曰:“相国自夺。”

范蠡名怪山为东武山,上起游台;东南为司马门,立层楼,冠其山巅,以为灵台;起离宫于淮阳①,高平设行台②,离丘设驾台,乐野设御苑③,石室设燕台④,襟山设斋台⑤,至此,宫宝具备,专等越王临政。

①会稽县东二里。

②会稽县东七里。

③越王弋猎之处。

④州东南10里。

⑤襟山,即稷山,会稽县东53里。

一日,勾践召相国范蠡、大夫文种、大夫毁问道:“寡人心急如焚,迫不及待上明堂临国政,抚慰百姓,专恩致令,在位圣臣,何日可也?”

大夫种曰:“前车之覆,后车必戒。愿大王深察。”

范蠡曰:“以臣之愚见,大王丙午复初临政,解救其本,是一宜;金制始而火救其终,是二宜;万金之忧,转而及水,是三宜;君臣有别,不失其礼,是四宜;王相俱起,天下立矣,是五宜。臣愿急升明堂,以待大王临朝。”

越王勾践临朝,小心翼翼,出不敢奢华,入不敢费侈。勾践没有忘记君辱国耻,没有忘记臣吴三年之苦、之难、之辛酸、之悲痛,他更没有忘掉复仇雪耻的决心,此仇此心此志,勾践年年不忘、月月不忘、日日不忘,时时不忘,真乃刻骨铭心也。他劳心苦身,夜以继日,目卧则攻之以寥,足寒则溃之以水,冬常抱冰,夏则握火,愁心苦志,勾践提拔仇之心赤敢稍示懈怠。勾践悬胆于户,进出皆尝之,苦味不绝于口,兴邦之志未敢稍减。此收付之千古的卧薪尝胆也!

勾践食不安席,夜不安枕,夜深人静之时,常常独自哭泣,泣后又大喊大叫,他心中有着说不完道不尽的郁闷和痛苦。再痛、再苦,他也得忍。时机不成熟,小不忍则乱大谋。稍有不慎,可能导致前功尽弃。

勾践有泪往肚里咽。他恨夫差恨得咬牙切齿;但在目前,还要投其所好,向夫差献媚取宠。

越王说:“据寡人所知,吴王夫差喜欢穿好衣服,又喜欢拿上好布料,赐嫔妃。既然如此,吾越之万山盛产葛,使人采之,织成细布,献之于吴,以求夫差欢心,以释对吾越之警惕,众卿以为如何?”

群臣都表示赞同大王意见,便下令国中男女皆入山采葛,又令心灵手巧之女,精心织成黄丝之布……

此消息夫差闻之,心中甚喜。他认为这是勾践忠于吴国,尽心自守的表现。他还听说,越王食不重味,衣不重采,虽有五台,未曾一次登玩。他认为,这是勾践入吴称臣养成的安贫乐道的习惯,也是勾践未生异心,忠心侍吴的表现,夫差好不惬意,好不开心!他感动得真想修书一封,增加越之封地。

正值此时,勾践遣大夫种前来送礼:葛布十万、甘蜜九车、狐皮五十、晋竹五百搜大车小辆,缕缕行行,一路烟尘,大呼小叫而来。这是文种的主意,礼物不在多,要造成声势。因此,人喊马叫,一路不止。

夫差见礼,喜笑颜开。太宰嚭,逢同趁收礼之机,偷去一些据为已有。大夫种从旁看得一清二楚,但若无其事,佯装不见。心想,此二人是吴灭亡之根,见利忘义,肯受贿者,多数心术不正,决无秉公办事之理。

夫差心情激动地说:“越本荒僻之壤,无珍禽异兽,今尽其所有,献之吴国,难为勾践念吴之心也。越本是疆域千里的大国,吾封之百里,委实可怜。观越王此心此情,吾欲加封八百里。”

伍子胥听夫差之言,当场没吱声,退回敝室之后,对他的左右侍从讲:“吾君失石室之四,纵于南山之野,已是放虎归山之大错;今见勾践送礼又欲加封地八百里,此乃养虎为患之举也。”子胥不胜痛心。

夫差果然增封越地八百里“东至勾雨,西至携李,南至姑末,北至平原。

采葛之女,闻之此讯,深感越王用心良苦,于是一边采葛,一边歌之:

葛连蔓囗台台,
我君心苦命更之。
尝胆不苦甘如饴,
令我采葛以作丝。
采葛女兮岂容怠,
女工织兮不敢迟。
弱于罗兮轻靠集,
号希谷兮将献之。
越王悦兮忘罪除,
吴王欢兮飞尺书。
增封益地赐羽奇,
机杖茵褥诸侯仪。
群臣拜舞天颜舒,
我王何忧能不移。

土城古寺乐音悠悠,十女在教娘率领之下,翩翩起舞。其中九女,皆能入乐,抬手投足,一抬一式,不失乐律;唯有郑旦,像丢了魂一样,该抬手时,她投之以足,该左转右倾之时,她偏右转左倾,全不似往日灵巧,谐调。他人在窃笑,教娘看在眼里,只是不予理采。

散队之时,教娘令郑旦留下。

“郑旦,今日如何反常?”

“我也奇怪,手不随心,足不应手。”

“是什么狐子把你的魂勾走了?”

“不是风胡子,不是风胡子!”

“什么风胡子,你说什么风狐子?”

“不是,不是……”

“不是什么?”

“我……我说不清楚。”

“一时说不清楚,回去想想再说,先去吃饭。”

教娘知道,凭郑旦的灵性,今天的舞蹈动作,她接受起来并不难。估计她心里有事,心不在焉,所以总出错。又恐她一时难于启齿,就没有马上追问。教娘知道,郑旦是西施的同乡密友,事后从西施那里,就能问出一二。

教娘已经知道,西施是相国垂青的女子,自那儿以后,教娘对西施格外优待,态度也特别和蔼。西施并不以此恃骄而傲视教娘,反而对教娘更加尊重,教娘也更加喜爱她。饭后,其他女子在寝室休息聊天,教娘悄悄地把西施叫出,带她到一棵大柏树之下,和颜悦色问道:

“西施,你是郑旦同乡,好友,又同住一室,她有什么心事,恐怕不瞒你吧?”

“教娘,你是指今日之事吗?”

“今日之事,我问过郑旦,她吭吭哧哧,不肯开口。”

“这事说来话长,是从头说起,还是长话短说?”

“你让我知道来胧去脉,才能对症下药啊!”

“这得从我们的家乡若耶村说起。郑旦在村之时,有个相好的青年叫风胡子,两人好了一年有余,彼此相爱,情投意合。如果不是赶上选美,恐怕再有一年半载,就办喜事了。恰巧选美郑旦又中选了。当想国事大于家事,圣旨不可违。据我所知,郑旦和风胡子分手之时;由于意见不和,吵了一架,具体过程如下:

郑旦被选中时,风风火火去找风胡子,商议如何对付。风胡子埋怨郑旦早不答应结婚,致有今日之难。郑旦说:“埋怨有屁用,后悔也晚了,你就说现在怎么办呢?”风胡子提出:当晚突击结婚!郑旦说:“圣旨上明说着,以各种手段抗旨者,格杀勿论,连要株连九族。那样,我们郑家不都死你手里了?”风胡子讲:“人无远虑,必有近忧。”郑旦不耐烦地说:“你忧倒忧出办法来呀!”两人束手无策。

二人默默不语,良久之后,风胡子附在郑旦耳边诡秘地说:“咱也不结婚,也不抗旨,不声不响,偷偷播种。待你到官里,肚子渐渐鼓起来,就不得不把你退回来。大王要追问起来,就说是在圣旨降下之前,无意中种上的,谁想到,竟是百发百中的神枪手,一次就结下果子。这办法你说行不行?”

“怕也不行,朝廷里不都是傻子,他们会计算日子,你骗不了人家。万一露出马脚,你我的脑袋,都得咔嚓!”

“那怎么办?眼看你就要走了,不是摘我的心肝肺吗?”

“风胡子,看来你还是真喜欢我。”

“若有二心,天诛地灭!”

“我也真愿意嫁给你。嫁给你这么一个实心人,心里踏实,也算终生有了依靠。”

“说什么也晚了,这不生生是拆散鸾凤,打飞鸳鸯吗?”

“风胡子,你安心等着我,万一我被退回来,咱们马上结婚。”

“可是,万一你回不来,我就等到胡子白吗?”

“那你就抓紧亲亲我,我走之前,还是你的人。”

话语停止了,只听见鸣嘬有声,衣服摩娑有响,呼吸越来越急促,继继伴有轻微呻吟。风胡子今天紧紧抱住郑旦,在嘴上、西颊上,乃至眼睛、鼻子、耳朵上狂吻不止,他还巧妙地一只铸剑带茧十分有力的大手,猝不及防地伸进郑旦上衣里面,使劲地又是温柔地在高高挺起的两座雪峰上揉来搓去。郑旦知道这是最后一次了,不再去阻挡风胡子,她也想尽情享受最后一次的激动。

风胡子青春年少,身强力壮,把铸剑的力气都拿出来了。

风胡子忘乎所以,他感情的堤坝决口了。他的大手介上了在两座雪峰回旋,沿着郑旦的上腹、肚脐、下腹,在强有力地向下滑行,指尖已触及草原的边缘。这时,郑旦如同听到一声震耳欲聋的炸雷,突然在睡梦中惊醒,她下意识地双手挡住风胡子的大手继续向下滑行,她深情地又是坚决地说:“不行,不行!风胡子你别疯,其他的我都可以答应你,唯独这地方要禁止通行!”

“风胡子语无伦次地说:“我要……我要你…………”

风胡子说着,不知怎么就把郑旦的腰带解开了,裤子迅雷不及掩耳地退下,中有小短裤遮挡着最隐蔽之处。

郑旦急了,用尽平生之力,猛一下把风胡子推出去,急忙提起裤子。

风胡子没想到郑旦会使出如此劲蛮力气,没有思想准备,一个仰马爬躺在了地上。他的热血,从沸点,突然一下子降到冰点。他的感情,他的身躯,他的心,猛然紧缩起来,他躺在地上打战不止,双唇也哆嗦起来。

郑旦整好衣服,恢复了平静,见风胡子还躺在地上不起来,还以为他失望了,故意躺在地上耍赖,等郑旦去拉他起来,谁想,等郑旦走上前一看,风胡子战颤不休,伸手一摸口唇,丝丝地冒冷气。这下把郑旦吓傻了,赶紧扶风胡子坐起来,用双唇和整个身子去温暖他……

风胡子渐渐恢复体温之后,站起来,二话不说,扭头离开了郑旦。

“这就是他们俩分手的详细经过。”

教娘是宫女,年逾三十,仍是处女。西施这番话,是夜阑更深时,郑旦一五一十时悄悄告诉她的。当时郑旦还让西施发誓为她保密。既然教娘要了解前因后果,西施不好不实话实说。说完也要求教娘保密,切勿外传。西施这番话,把三十岁的教娘也说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但她毕竟是成年人,也见过和听说过宫廷里不少风流韵事,所以还能把握得住自己,不致于感情冲动,泛滥成灾。

遂之教娘又问:“郑旦前一段好长时间,情绪不是还稳定吗?今天怎么突然转变风向,晴转阴了呢?”

“教娘有所不知一刚来那几天,心里还惦着风胡子,觉得分手时太对不起他。后来,看看空惦着也没用,自寻烦恼,渐渐也就淡了。

“可是,那天相国来古庙,告诉我,风胡子已奉召,到赤堇山去为国铸剑去了。相国还告诉我,别告诉郑旦,以免影响她的情绪。谁知昨晚和她聊天,一不留神儿,顺嘴溜出来了。所以惹得她今天六神无主,失魂落魄一般。这是我的罪过。”

“郑旦姑娘如此痴情,哪个男子能娶上这位姑娘,便是哪个男子的福气。”

“教娘,这全怪我,要罚就罚我好了。”

“你给她通风报信,还要代她受过,够义气呀!”

“是我对不起相国,也对不起您!”

“我知道缘委就是了,我会替你保守军事秘密的。”

“教娘也够义气,多谢,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