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07 兔罝


老夫聊发少年狂
肃肃兔罝,椓之丁丁。
赳赳武夫,公侯干城。

肃肃兔罝,施于中逵。
赳赳武夫,公侯好仇。

肃肃免罝,施于中林。
赳赳武夫,公侯腹心。
装好张张捕兔网,敲打木桩响叮当。| 兔网密密铺,木桩咚咚响。
威猛武士雄赳赳,保护公侯好干将。| 猛士雄赳赳,公侯居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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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好张张捕兔网,设在宽阔大路旁。| 兔网密密铺,设在大路旁。
威猛武士雄赳赳,保护公侯好勇将。| 猛士雄赳赳,壮士列两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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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好张张捕兔网,设在广漠山林中。| 兔网密密铺,林中驱虎狼,
威猛武士雄赳赳,保护公侯作心腹。| 猛士雄赳赳,公侯心欢畅。

①肃肃:严密的样子。罝(jū):捕兔的网。②椓(zhuó):敲。丁(zhēng)丁:象声词。③干城:本指起防御作用的盾牌、城郭,比喻保卫者。④施(yì):布置。中:语助词。逵(kuí):四通八达之道。泛指大道。⑤仇:同“逑”。(右边是小雅所译)

旧说以“兔罝”为猎兔。《诗经直解》引《墨子·尚贤上》“文王举闳夭、泰颠于罝网之中,授之政,西土服”曰可视为此诗古义。

人而能为罝网所困,那罝网应该是用于捕猎大型动物的。闻一多认为兔为“於菟”之“菟”的假借,《左传》:“楚人谓虎为於菟。”菟即虎。(《诗经新义》)如此看来,这里的兔罝,主要是用来防范猛兽而不是用来捕兽的,与“干城”的取义一致。

将打桩设网的狩猎者,与捍卫公侯的甲士联系起来,似乎也太突兀了些。但在先秦时代,狩猎本就是习练行军布阵、指挥作战的“武事”之一。《周礼·大司马》曰:“中春,教振旅。司马以旗致民,平列陈(阵),如战之陈,辨鼓铎镯铙之用,……以教坐作、进退、疾徐、疏数之节,遂以蒐田(打猎)。”其他如“中夏”、“中秋”、“中冬”,亦各有“教茇舍(野外驻营)”、“教治兵”、“教大阅(检阅军队的综合训练)”的练兵活动,并与打猎结合在一起进行。按孔子的解释就是:“以不教民战,是谓弃之。兵者凶事,不可空设,因蒐狩(打猎)而习之。”打猎既为武事,则赞美公侯的卫士,偏从打桩设网的狩猎“兴起”,也正在情理之中了。

现在,一场紧张的狩猎就将开始。从首章的“肃肃兔罝,椓之丁丁”,到二章、三章的“施于中逵”、“施于中林”,虽皆为“兴语”,其实亦兼有直赋其事的描摹之意。“兔”解为“兔子”自无不可,但指为“老虎”似更恰当。“周南”江汉之间,本就有呼虎为“於菟”的习惯。那么,这场狩猎所要猎获的对象。就该是啸声震谷的斑斓猛虎了!正因为如此,猎手们所布的“兔置”,结扎得格外紧密,埋下的网桩,也敲打得愈加牢固。“肃肃”,既有形容布网紧密之义,但从出没“中逵”、“中林”的众多狩猎战士说,不也同时表现着这支队伍的“军容整肃”之貌?“丁丁”摹写敲击网“椓”的音响,从路口、从密林四处交汇,今你感觉到它们是那样恢宏,有力。而在这恢宏有力的敲击声中,不又同时展示着狩猎者振臂举锤的孔武身影?

从诗中所咏看,狩猎战士围驱虎豹的关键场景还没有展开,就突然跳向了对“超赳武夫”的热烈赞美。但被跳过的狩猎场景,其实是可由读者的丰富想像来补足的。《郑风·大叔予田》就曾描摹过“火烈具举,襢裼暴虎(袒胸手搏猛虎)”的惊险场面,以及“叔善射忌,又良御(车)忌,抑磬控忌(忽而勒马),抑纵送忌(忽而纵驰)”的追猎猛兽情景。这些,都可在本诗兴语的中断处,或热烈赞语的字行间想见。而且由猎手跳向“武夫”,由“兔罝”跳向“干城”,又同时在狩猎虎豹和沙场杀敌之间,实现了刹那间的时空大转换:这些在平时狩猎中搏虎驱豹的健儿,一旦出现在捍卫国家的疆场之上,又将怎样在车毂交错、箭矢纷坠之际,挥戈击退来犯强敌,而巍然难摧如横耸的城墙!于是一股由衷的赞美之情,便突然充溢于诗人胸际,甚至冲口而出,连连呼曰“赳赳武夫,公侯干城(好仇、腹心)”了。

诗写得很自豪。在三章相叠的咏唱之中,这种自豪也因了“干城”、“好仇”以至“腹心”的层层推进,而增添了一种神采飞扬的夸耀意味。这对那些“公侯”来说,有这么一些孔武有力之士为其卖命,当然是值得自矜的。但对于“春秋无义战”的那个时代来说,甘将一身武艺,售予公侯之家,而以充当他们的“腹心”为荣,就很难说是一件幸事了。《诗经》“国风”中另一些为离乡背井、久役不归或丧身异域,而咽泣、哀号和歌哭的诗作,也许更能透露:在这种夸耀背后,还掩盖着怎样一种广大无际的悲哀。

通过上面的分析,我们觉得《毛诗序》、朱熹《诗集传》以为诗的主旨是讲“后妃之化”、“(周)文王德化之盛”,实在令人感到穿凿牵强,而欧阳修《诗本义》、方玉润《诗经原始》所持的“美武夫忠勇说”、“咏武夫田猎说”差为近之。